這是一個難度很高的動作,如果是淩誌傑在這裏,我想他可以很輕易地做到,但對於我來說並不是那麽簡單,因為這種情形再次讓我迴想起童年時那棵樹上的情景。不同的是,我跨越的不再是枝椏;不同的是,一旦我失敗了,淩誌傑不會再及時出現拉住我的手。此刻,隻有我自己一個人,如果失敗,也許就真的死了。但我並沒有後悔爬上窗台,因為我是那麽迫切地想搞清楚,現在在自家屋子裏鎖著門的那個人,或者說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麽,它是怎麽進的屋子,它在屋子裏又到底在幹些什麽。


    我將手掌在牆體上使勁摩挲了幾把,讓手指稍微增加點熱量,左右提了幾下腳,保持肢體的靈活性,讓它們做好充分的準備,最後又吸了幾口氣,使緊張的情緒稍微平和下來。


    猛地一個轉身,單腳離開牆體,順著轉身的動作跨過隔斷的同時,整個人的重心也隨之朝窗台跳躍過去。


    砰!膝蓋重重地磕在牆上,但我完全無法理會那種疼痛,隻是用幾近失去知覺的手指死命地扒住窗框,緩衝短暫跨越之後的身體慣性。


    好在,整個動作完成地非常順利,除了左膝蓋被磕碰以及右腳踩上窗台的最初滑落了一下以外,我終於還是跨了過來,整個人的身體也已經貼上了窗子並保持住了平衡。


    跨之前可以讓心跳平複,跨之後心跳卻難以再平複。一想到之前跨的那一瞬間,隨時都可能因為一個細小的問題而跌落下去,那種緊張的情緒又蔓延上來,以至於我幾乎可以聽到自己心髒狂跳的聲音。


    我深唿吸了幾口,抽出右手,將手掌貼在窗玻璃上,用力移動那半扇窗門(廚房的窗子設計為滑動式移門)。可是,就在這時候,我忽然發覺有什麽地方很不對勁,以至於我停止了右手的用力,轉而將頭擺正,去注意剛剛我臉頰所貼上的位置。


    因為,我眼角的餘光忽然瞥到和我的臉頰一起,也就是隔著一層玻璃之後,同樣貼著一個什麽東西。


    要知道,此刻由於室內外的溫差,玻璃窗內側肯定會被霧氣蒙住。但是,現在那層玻璃後麵的霧氣卻沒了,轉而有一小塊非常蒼白的東西貼在了那裏。我正近距離地、錯愕地看著那塊蒼白的東西,沒想到它突然動了起來,繼而又快速滑動了幾下,將玻璃後麵的霧氣完全抹淨,才終於讓我辨認出那片蒼白的東西是什麽——一隻手掌。


    在我還沒完全明白過來怎麽迴事的時候,那隻手掌移開了,繼而有一張臉從玻璃後麵貼了上來。而我,在短暫的錯愕之後,終於被驚嚇到以至於手抖了一下,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靠了過去。


    也就是在這極短的時間內,我的身體先於我的思維意識到了自己身後是20多米的高度。於是,整個人下意識地再次反身,雙手前伸,在身體下落之前搭住了原先的落腳處……最終以一個非常詭異的姿勢橫在了窗台和牆體之間,暫時動彈不得。


    就在我還在想廚房裏那個嚇到我的人究竟是誰的時候,聽到身後那扇窗子被打開了,然後有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哭喊起來:“寧兒……你別動啊,媽現在就去找人來,你千萬別動啊……我的寧兒啊……都是媽不好,媽把你嚇著了……你千萬別動啊……”


    我聽到母親哭喊的聲音漸漸向樓道下麵盤旋而去,開始變得哭笑不得起來。


    半個小時後,我坐在沙發上,喝著熱水,看著重新迴複整潔明亮的屋子,以及一旁母親臉上仍未幹涸的淚水,心底的寒意和暖意在不斷交織著,以至於喉嚨裏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寧兒啊……你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有什麽事都擱在心裏,也不跟媽說說,媽知道你是不想讓我們為你操心,但是你說天下哪有母親不操心孩子的?特別像你這樣的,特別讓人操心,媽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生活怎麽樣了,都一個多月了也沒個信,連電話都沒一個,打你電話又是關機的……寧兒啊,你說你是不是都要把媽給忘了啊?”


    我笑了笑,說:“怎麽會呢?媽,您想多了,我就是最近特忙……對了,有咖啡麽?這白開水我喝不下去……”


    “就知道咖啡!喝咖啡對身體不好,我都扔了,以後隻能喝白開水啊!我都跟昕兒說了幾次了,不能給你喝咖啡,她還給你喝,真是的……對了,昕兒都出去這麽久了?怎麽還不迴來啊?瞧瞧你這屋子,我先前進來的時候都以為進錯屋子了呢,整個一荒廢了好幾年似的,桌子都長白毛了!昕兒不在,你都是怎麽過的啊?”


    由於先前我讓淩誌傑打電話迴家試探昕潔是否迴老家的時候,並沒有告訴家裏出了這些事,而是撒了個謊,說她出國旅遊去了,所以,母親現在問起昕潔,我依然需要將這個謊繼續編下去,於是,我迴道:“媽,您也知道我自己又不會收拾屋子,所以就這樣了,不過您來了不就好了嘛,哈哈……”


    “你還笑?你好意思笑麽?對了,寧兒啊,跟你說正經的,媽最近一個多月總是心神不寧的,老做噩夢,夢到你和昕兒出啥大事情了,你們倒好,也沒個迴信,害我擔心得要死,每天每天都睡不好,做夢醒來都是一身汗!我實在熬不住了,你爸就跟我說,讓我到城裏來看看你們,不然我還得繼續睡不著。”


    “所以,您就自己來了啊?您什麽時候來的啊?我前幾天都不在家……也不知道您要來,所以都沒去接您……”


    “前天到的呢……哎,人老了,記性差了,你這屋子我以前不是來過三次麽,但這次都給忘了在哪棟樓哪個單元,幸好有個姑娘說認識你,我在問人的時候就剛好問到她,她就把我領到家了。對了,那姑娘人挺好的,說是你朋友……那個……昕兒不會說啥吧?”


    我媽有我屋子的鑰匙,所以我不奇怪她怎麽進的屋子,我隻是有點奇怪她提到的那個給她帶路的“朋友”,於是問道:“那姑娘長啥樣?”


    “挺水靈的,說是在醫院上班呢。”


    是她……秦佳……她帶我媽找到的路……她怎麽會在小區裏?怎麽會那麽巧碰到我媽?


    心裏閃過幾絲疑問,但我很快就表情釋然地道:“哦,我知道您說的姑娘是誰了,是我朋友,人家做護士的。嗬嗬,對了,爸的腿怎麽樣了?您出來,也放心他一個人在家?”


    “你還操心你爸呢,他不就是那樣,有一陣沒一陣的,不過最近氣色不錯,腿也不疼了,我正好湊機會來城裏看看你們。差點忘了,我還帶了隻小公雞過來,家裏養的,剛會打鳴,現在放在廚房裏,明天殺了,燉起來,給你補補身子!對了,你說昕兒都出國那麽久了,到底啥時候迴來啊?媽可想她了……媽帶這隻雞過來就是想給你倆一起補的呢,要不先養著,等她迴來了再殺?”


    “媽,昕兒這次出國要去好幾個國家,一時半會還迴不來。”


    “哎……這閨女,啥都好,就是讓媽操心,年紀都這麽大了,你們也沒個孩子,哎……”


    “媽,您又想抱孫子了啊?”


    “能不想麽,你看看你們,都三十老幾了,哎……”母親嘆了口氣,抹了把淚,轉而又笑道:“媽也不是催你們,你們有你們自己的想法,嗬嗬……還有啊,你咋把頭發給剃了?還弄個光頭,這大冬天的,也不怕冷,真是的……你當時在窗子外麵,可把我給嚇壞了,你說你沒事扒窗子幹嗎啊?也不按門鈴,你真是想把媽給嚇死不成啊?媽到現在心還噗通噗通跳,你要是有個事,你叫我怎麽和你爸交代啊?”


    “媽,都是我不好……我這不以為家裏遭賊了嘛,想抓賊呢,所以就扒窗子了,沒想到您在家裏……”


    “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了。寧兒啊,你這幾天都跑哪裏去了啊,我到處找你都找不到,本來還想去問問誌傑那孩子,可是他電話也不通,住在哪又不知道……我隻能把屋子收拾了,在這裏等你,也不知道你啥時候迴家,電視上都在放要過年了,小偷啊強盜啊啥的,越來越不安穩,我就擔心你是不是在外麵出事了,哎……”


    “沒事呢,這幾天診所裏特忙,病人特多,昕潔又不在家,我就睡在辦公室了,您別擔心,有誌傑在,能出啥事?”


    “誌傑?對了,誌傑這孩子,跟你一樣,都是連個電話也沒有,害得你嬸子也急死。本來這趟她也想跟著一起來城裏的,不過也是老了,病了,都快走不動了。哎,你碰到誌傑,跟他說聲,讓他趕緊迴去看看你嬸子。”


    “病了?!啥病?有人照顧沒?”


    “老病,咳嗽,氣喘,年輕的時候凍的,哎……還能有誰照顧?誌傑他爸都走了這麽多年了,兄妹兩個全靠她一人帶大,真是不容易啊。好了,把兩孩子都帶大了,一個當了警察,整天東奔西跑槍林彈雨,讓人不省心,還有一個呢……才剛剛大學畢業,誰又能想到,玉兒她……大好的姑娘,那麽年輕就去了,哎……”母親迴憶起了往事,眼淚又控製不住地流下來。


    “媽,這些舊事,您就別想了,我一會就給誌傑打電話,讓他迴家看看嬸嬸。對了,天都快黑了,我肚子也餓了,您做飯去吧,很久沒吃媽做的飯了呢,怪想的。”


    母親見我喊肚子餓,終於把眼淚抹幹淨,站起來拍拍手,笑著說:“好叻,媽這就做飯去!”


    深夜,我躺在床上,依然輾轉難眠。母親在隔壁的保姆房,不知道有沒有睡著。


    我實在想不到她會一個人從鄉下跑來找我,但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這麽多時間沒有音信,換做任何一個母親都會坐不住。可是,我又該如何將先前的謊言繼續編下去呢?這一個多月來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也實在太離奇了。


    我能告訴她昕潔莫名其妙地失蹤,無論我怎麽找都找不到了麽?我能告訴她連淩誌傑都已經不在警局,而是在某個危險的地方打黑拳麽?我能告訴她淩誌傑暫時迴不去看他生病的母親麽?況且他母親曾經經曆了太多生離死別——丈夫英年早逝,女兒卻在大好年華死於意外,甚至連唯一剩下的兒子如今也生死未卜……所有的這些能讓她知道麽?一旦被她知道了,她又如何能夠承受下去?


    我實在做不到將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訴幾位老人,因為他們已經無法再承受這樣巨大的變故,我隻有把昕潔找到,把淩誌傑救出,把這一個多月來發生的一切詭異離奇又危險的事情全都結束,才可以去麵對他們。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黑白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穿越天堂的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穿越天堂的手並收藏黑白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