繩子打了死結,對於一個即將被斷頭的囚犯來說沒必要考慮如何解開它。


    莫爾緊閉著嘴唇,他很仔細很耐心,但同時又保持著高度警惕。


    在這場生死攸關的戰鬥中誰也不能預測下一秒會發生什麽事。靠著格立弗裏瘋狂的謠言,他們獲得了一支雖不整齊但相當有力的友軍。人們隻是在發泄自己心中的不滿,無意中卻又幫了大忙。


    莫爾解開最後一個繩結的時候,安斯艾爾轉身擁抱住了他。


    在那個不見天日的監獄裏,安斯艾爾克製住了自己,甚至沒有給他的管家寫上一封信遞過一張紙條。他保持沉默,死亡逼近的驚恐叫喊一聲也沒有傳出那個牢籠讓他的朋友聽到。


    現在,我們可以想像,當一個人陷入絕望的情緒之中又忽然得到了釋放,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忘形的。


    安斯艾爾熱烈地擁抱他的救星,眼淚奪眶而出。


    “上帝,您原諒我了。”


    莫爾被他的熱情鼓動,但是仍然有著現實的危機感。他並不是第一次從死亡線上逃迴來,這一點就經驗而言比認為“世間一切美好”的安斯艾爾要豐富得多。


    “我們得馬上離開這裏。”


    “是的,我們立刻就走。”安斯艾爾不肯放開他,說道,“可我現在心跳得停不下來。”


    “您又不是小孩子,在這裏浪費寶貴的一兩分鍾,也許就壞了大事。”


    莫爾也擁抱他安慰他,畢竟沒有什麽人能在斷頭刀下逃過一劫還若無其事。


    安斯艾爾固執地停了一分鍾,為了讓自己鎮靜下來,並讓他因為劇烈的心跳而梗塞住的嗓子恢複常態。


    “好了,我們走吧。”


    亡命之徒們通過狹窄的道路投身到更狹窄的巷子裏。


    當他們開始跑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巨響,臨時搭建的斷頭台倒塌了一角,鋥亮的斷頭刀在木板上散發著刺眼的光。


    今天劊子手沒能向人們展示血淋淋的人頭,廣場上卻比任何一次行刑都要混亂。


    在那驚濤駭浪的年代裏,人人都擔心能否保住自己的腦袋,可害怕和坐立不安有時卻更容易讓人產生反抗情緒。


    莫爾和安斯艾爾用盡全力向著他們的自由奔跑,往港口跑,安得烈為他們安排好了立刻就能離港出海的船。隻要警察和密探們還沒想到這一步,出逃計劃就能成功。


    危險過去了,內心的感受又可以再次自由流露,安斯艾爾終於擺脫了苦惱得到自在。


    現在他可以盡情地表達自己的心意了。


    廣場上人聲鼎沸的吵鬧依然還能聽得到,警察總監羅克雷斯先生以及負責戒備的衛兵一個個神色緊張地應付著暴跳如雷的民眾。現場秩序大亂,形勢危急,也終於有人發現犯人逃跑了。


    羅克雷斯立刻指揮衛兵們圍捕,一個年輕人向他扔了一塊石頭,警察總監光火地把頭往後仰了一下,但還是被砸到了額頭。


    再也沒有哪個日子像這一天那麽熱鬧的了。


    莫爾跑出巷子時正有一隊士兵站在那裏,過道的照明很差,陰森森的冷風唿唿吹著。


    士兵們手中林立的刺刀就像一道閃閃發亮的圍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瓦爾特騎著馬出現在這堵鋒利的籬笆圍牆前麵,這個相貌堂堂的花花公子就像是要帶兵出去打仗一樣,臉上帶著得意洋洋的表情。


    “您跑得可真快,伯爵,還有您——馬倫先生。”


    騎士高高在上地笑著說:“這多有戲劇性啊,人民發起了一場暴動,您的兄弟就像個俠客似的趕來救您了。馬倫先生,不,莫爾·柯帝士先生,這是您的本名吧。幹得真不錯,我還以為您會像個傻瓜一樣從人群中衝出來大叫‘誰要拯救那個囚犯就跟我來’。”


    騎兵團長肆無忌憚地大笑,他的馬兒為了配合主人小小顛簸了幾下。


    瓦爾特盡情嘲弄著被他打破了美夢的人,在這條狹窄的巷子裏抓獲兩個在逃犯好像比戰場上打了勝仗還讓他高興。


    “你們是要束手就縛呢?還是上演一場壯烈的抗爭戲,我保證無論如何都一定會好好配合……”


    莫爾後退了一步,想把周圍的環境看得清楚些。


    並不是騎在馬上的這個男人太殘酷,而是現實太殘酷了。一會兒讓他們品嚐絕望的苦澀,一會兒給予他們自由的甜蜜,現在現實又用一雙看不見的手把他們從幸福的頂點推向無底深淵。


    沒有什麽比這種劇烈的起伏更讓人難以承受。


    安斯艾爾的唿吸變得無法控製,他和瓦爾特的目光像閃亮的劍一樣交叉碰上,但瓦爾特儼然以勝利者自居,絲毫也沒有感到不安。


    “請不要那樣看著我,決定好了麽?”騎兵團長偽善地笑著說,“我去向柏易斯檢察長懇請讓你們同一天上斷頭台……”


    “您的話要是說完了,現在是不是可以讓我來說兩句?”


    莫爾從鬥篷裏伸出握著槍的手,這個舉動讓瓦爾特的表情小小痙攣了一下。


    “你在刑場上開了兩槍,現在又把槍口對準我。”瓦爾特冷笑,“如果你有勇氣像個公誼會的教徒那樣當場讓自己死於非命就盡管開槍,我會很樂意有兩個人為我殉葬,六個銀幣的棺柩費亞爾弗裏德家替你們出。”


    他的目光轉向安斯艾爾接著說:“伯爵,我無論何時對您都是體貼的……”


    一瞬間,人人都聽到了震耳欲聾的槍聲,子彈穿過狹窄的小巷射向瓦爾特的心髒,但是好像天堂和地獄都同時拒絕接受這個浮誇的男人,他的坐騎剛好在那時走動了一下。瓦爾特身體一偏,槍響之後隻擦到了他的胳膊。


    騎兵團長從受驚的馬上摔下來,他沒料到莫爾真的會開槍。


    在這一觸即發的危急時刻,槍聲就像是戰場上宣戰的號角。


    瓦爾特高估了莫爾的忍耐力,他隻是習慣性地在言語上稍微戲弄一下安斯艾爾就遭到可怕的還擊。


    從來沒有受過傷的精騎兵團長惱羞成怒地大聲吼叫:“抓住他們。”


    士兵服從命令地往前湧去,安斯艾爾緊緊地皺著眉望著莫爾的背影。


    第48章 自由之歌


    士兵們一擁而上,沒有給可憐的逃亡者一點機會。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聽到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


    “住手。”


    這動聽又帶著命令式的句子讓受了傷正在接受照顧的瓦爾特也震動了一下。


    法蘭西斯穿著一身雪白的衣裙出現在這個危機重重劍拔弩張的小巷子裏。


    公爵小姐的臉色比前一天還蒼白,她神態嚴肅、冷漠、持重、引人注意,可同時又美麗動人。


    瓦爾特看到他可愛的表妹這種緩慢莊嚴的姿態時,不由得露出了畏縮的表情。


    法蘭西斯微微發紅的眼睛和沒有血色、缺乏生氣的臉看上去就像在狠狠地生著某人的氣,蒼白的手指也緊緊絞纏在一起。


    “誰讓你來這兒的,法蘭西斯,快迴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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