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斯艾爾沉默了一下。


    這時安得烈迴來了,伯爵沒好氣地問:“剛才是誰說要把阿喀琉斯攔在門外的?”


    “是我,大人。”


    “那麽您難道沒有找出法蘭西斯小姐的弱點嗎?她的弱點不在腳踝上,或許會在別的什麽地方。”


    “也許。”安得烈聳了聳肩膀:“但是別人都有弱點,這位小姐沒有。”


    “為什麽?她是女神?”


    “當然不是,但她是一位可能會成為克萊斯特伯爵夫人的小姐。”


    “噢安得烈,安得烈,我看你準是故意的。”


    管家先生不置可否地望著他說:“您的急智,大人,就算是國王陛下親臨也一定能應付自如。我一分鍾前聽說這位先生已經成了您的堂弟,真是令人感到驚喜。讓我親自為您服務,晚餐將豐盛而熱烈地迎接我尊敬主人的貴賓。”


    莫爾用手掙開身上裹著的被單,這令他上身的衣服也一起掉落在地上,露出了赤裸著的身體。現在他已經徹底看穿了這個地方,有什麽樣的主人就有什麽樣的管家,而目前看來安得烈的惡劣興趣比起他的主人來也毫不遜色,甚至有更勝一籌的嫌疑。


    “您在幹什麽,先生。”


    安得烈從地上撿起白色的襯衣和天鵝絨外套,幫著莫爾重新披在肩膀上。


    “雖然伯爵大人總有些奇怪的規矩,但是用餐的時候不用脫衣服。如果您感到熱,我可以適當地把餐廳的溫度降低一些,隻要稍微減少一點壁爐的炭火就行。”


    “我不得不再一次稱讚你,安得烈。現在請帶我們去溫暖的餐廳,折騰了這麽久,我們應該坐下來一邊吃東西一邊探討一些禮儀方麵的事了。”


    安得烈恭恭敬敬地彎腰行禮,為他們打開了房門。


    莫爾心情亂糟糟地跟在安得烈身後,而伯爵則很體貼地截斷了他的後路。


    安斯艾爾就像一支裝著子彈的槍那樣令人不安。


    今晚的賓客隻有一位,但是卻有六個僕人。


    他們像影子一樣無聲無息地在地毯上倏來忽去,穿梭於椅子和餐桌之間,既不匆忙也不惹人厭煩,甚至完全讓人忘記了他們的存在,而通常隻需要安得烈一個眼神,僕人們就能心領神會,所以餐桌上始終靜悄悄的。


    擺放著各種獸肉和葡萄酒的桌子上散發出了奇異的香味。


    莫爾一動不動地坐在長形餐桌的對麵,他的眼睛沒有再瞪著安斯艾爾,而是不斷地看著麵前的食物。


    伯爵舉著他專用的銀質餐具,仔細地從盤子裏切下一小塊肉送進嘴裏,順便用餐巾按了一下嘴角。


    “我以為你餓了,但看來不是,會用刀叉嗎?”


    “至少不用你教我。”


    這個飢腸轆轆的人專注地望著香氣四溢的食物,他的喉結滾動一下,還在猶豫是不是該享用它。


    如果在半天前,在他覺得自己還能掌控全局的時候,想必會毫不猶豫地動用手邊的餐具奮力分割它們來填飽肚子。但是今時不同往日,現在做什麽事都必須小心謹慎。


    反覆地和自己的胃袋做鬥爭,這讓莫爾年輕英俊的臉上充滿了愁苦,他不經意表現出來的一點小渴望和皺眉的厭煩讓安斯艾爾在用餐期間獲得了小小的娛樂。


    伯爵喝了一份清燉肉湯,一整塊鵝肉,並且飲了一杯澤雷斯葡萄酒。


    他抹了抹嘴角,抬頭看著對麵的莫爾,等著看他的驕傲什麽時候會拜倒在食慾的腳下。


    安斯艾爾感到剛才那些食物對自己而言足夠了,一旦人的胃得到滿足思想就會變得遲鈍。但是我們的伯爵絕不會受這種可笑的規律限製,他正盤算著繼續逗弄一下這個可愛的對手。


    就當作是當初用那把破刀威脅他的小小懲罰。


    這種小懲罰通常很簡單,比如說等到他一下定決心拿起刀叉的時候,伯爵就會對管家喊一聲:“咖啡。”


    然後晚餐結束,撤掉所有的食物。


    非常簡單。


    安斯艾爾微笑著揚起嘴角,他看到莫爾已經把那雙銬在一起顯得很不方便的手放到了桌上。


    很好,就這樣。


    伯爵的嘴角裂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馬上就要喊出那種餐後飲品的名稱。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莫爾伸出手,用那剛洗幹淨顯得修長而蒼白的手指一把抓起餐盤中的鵝肉,迅速塞進嘴裏撕扯起來。


    安斯艾爾完全僵硬了,他感到自己變成了雕像,並且從什麽地方傳來龜裂的聲音。


    安得烈在他背後發出一聲不易察覺的低笑聲,但卻很快克製住,就像是什麽人產生了幻覺似的,誰也沒笑過。是的,誰也沒有,因為伯爵已經石化了,笑聲對他來說沒有意義。


    上帝和聖母作證,這絕對是一個小小的懲罰,小到不值一提。


    第6章 船長以及書房的事情


    我們來看看別人是如何打破那些無用的雕像的。


    用一把巨大的錘子,如果你興致高漲的話可以從頭部開始。


    一尊好的雕像總是凝聚了眾多人的心血。工匠出力,藝術家出才智,然後上帝賦予它生命力。


    事實就是這樣,當安得烈企圖用一個小小的錘子敲醒他那變成了雕像的主人時,上帝重新把靈魂塞迴了伯爵僵硬的軀體裏。


    一杯熱咖啡放在安斯艾爾的麵前。


    他十分不高興地用小勺攪著那紅棕色的液體,眼睛一直望著坐在對麵的人。


    那個沒教養的傢夥已經以最快的速度用完了他的晚餐。一大塊鵝肉,比安斯艾爾享用的要多上一倍。然後是幾隻家禽的烤翅膀,大半瓶馬拉加葡萄酒。他總共有兩次在言語上要求僕從為他加滿肉湯而不是暗示,雖然加滿之後說了謝謝,但這並不能彌補他的沒規矩。


    安斯艾爾的小勺子在漂亮的白瓷杯子裏攪得叮噹作響,連管家都不得不發出咳嗽聲提醒他注意規範。


    伯爵深深地皺起眉,自從這個傢夥出現在他的麵前之後,他微笑大笑的次數變多了,但是相等的,皺眉的次數也不甘示弱地追趕上來,剛好把快樂的部分抵消。


    “晚餐讓您滿意嗎先生?”


    他故作輕鬆地詢問著對方的感受,而莫爾很中肯地做出了評價。


    “非常好,我從沒有吃過這麽美味的東西,如果您告訴我您每餐都是如此我想我會很嫉妒。”


    他開始慢慢使自己習慣於這種奇特的相處方式,先要熟悉環境,把自己擺在一個並不是很被動的位置上。


    要知道世界很大而且很危險,人生不可能一帆風順,經常也會遇到很多奇怪的人,所以誰都要學會在逆境中生存。


    莫爾不拘小節地用幹淨的餐巾胡亂擦著油膩的嘴角,並且把它團成一團隨手扔在餐桌上。


    安斯艾爾沒有說話,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但是立刻就叫了出來,杯子離開他的嘴邊在手中蕩漾一下,小小的水花溢出杯口濺在他的身上。


    “噢,我燙到上顎了。”


    僕人們趕過來為他擦拭身上的咖啡漬,伯爵捂著嘴,卻看到坐在對麵的敵人那張英俊的臉上,露出了仿佛英雄勝利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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