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什麽?”


    “秀家殿下身邊的侍從來過,後來有沒有出來我們就不知道了。”


    聽明白了阿鈴話中的含義,久馬的頭腦一瞬間仿佛被湧上來的熱血填滿了,臉頰漲得通紅,連手指都在發抖。


    他不願意相信這件事,就算秀家要他的妹妹來侍寢也不會讓他如此難堪和憤怒。


    答案浮出水麵,那陽光下毫無陰影的微笑是為那個男人而發的,自己為他所做的一切卻全都是徒勞,沒有辦法讓他忘卻煩惱,沒有辦法排遣他的寂寞,甚至沒有辦法讓他發自內心地露出一個笑容。


    但是,誰都可以,為什麽偏偏是那個男人。


    久馬捏緊了自己的手,忽然丟下惶惶不安的侍女們,逕自走了出去。


    第四十一話?卯月與櫻


    迴到城中的時候,什麽都沒有變。


    但是周遭的一切往往是隨著人心來變換的。


    仿佛心中的繩結被打開,暢懷之下,所有東西看起來也都變得那麽順眼。


    就連殘落凋零的藤花都是美的。


    清次穿過庭院,慢慢地走到了一間木屋前。


    這間木屋令人懷念,正是第一次被帶進城中的時候,由阿藥照顧著養傷的地方。


    他還記得在離這兒不遠有一片美麗的竹林,有工匠們悉心造就的假山和溪流。


    雖然那古野城的大地震把很多地方都震毀了,但是這裏卻看不出有毀壞的痕跡,修繕得和以前一樣漂亮。


    仔細想一想,當初秀家把他丟在這裏,或許並沒有什麽惡意。


    他慢慢地走在迴廊上,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那個腳步聲並不像是有什麽焦急的事情,反倒像來尋仇似的。


    清次才剛一轉身,立刻看到久馬出現在自己身後。


    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對方的拳頭就狠狠地揍在了他左側的臉頰上。


    那個用盡了全力的猛擊令他重重摔倒在迴廊邊,手臂的關節撞到廊下的岩石,頓時傳來了一陣難言的劇痛。


    沒等他站起來,久馬就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拽到庭院中的假山石下,一雙憤怒的眼睛緊緊地瞪著他,雙手骨節咯咯作響。


    “你做了什麽?”


    清次伸手擦掉嘴角的血,慢慢反問:“你知道了什麽?”


    久馬的手漸漸鬆開,這簡短的反問仿佛就已經迴答了他的問題,而且還是肯定的。


    “你這個混蛋!”


    他壓抑著的聲音變得充滿了憤恨,舉起的右手又要往清次的臉上揮去,但卻被擋了下來。


    清次一把推開他,拍了拍被揉皺的衣服,向他說道:“如果你對此感到不滿,剛才那一拳就算讓你發泄過了,下次再來的話,我會還手。”


    “為什麽……”


    久馬站在原地,壓抑著憤怒地問:“你究竟想幹什麽?”


    清次沉默了一會兒,他知道久馬是從小和秀家一起長大,關係非比尋常的人,那種忽然被排除在外,降級了似的感受,的確令人難過。


    體會到那種無可奈何,又沒有辦法改變的心情,純潔無瑕的少年時代,心底熾燃著對於未來的理想和憧憬一併被毀壞的難過,清次看著久馬的背影,忽然開口道:


    “有人對我說,主君是魚,家臣和武士是魚的眼睛,百姓則是水草。”


    他的眼睛轉向湛藍的天空,也不知道久馬有沒有聽,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


    “但是我覺得,與其變成魚眼和水草,還不如幹脆就做池塘裏的水。”


    清次的嘴角邊露出了一個微笑:“久馬大人,魚離開水不能活,而沒有魚的池塘也隻是一潭死水罷了。”


    他說完這些話,不再看久馬的表情,就那樣沿著迴廊走了出去。


    “什麽魚和水……”


    久馬一個人在庭院中,他緊攥的拳頭無處發泄,用力地擊打在嶙峋的假山石上。


    一瞬間傳來皮開肉綻的疼痛感激發了心中的怨恨,他恨恨地道:“真是不要臉。”


    *************************************


    “你的臉怎麽了?”


    秀家看著清次左邊臉頰上的一片青紫,嘴角微腫著。


    清次用手托著自己的下顎想了一會兒說:“大概是摔倒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


    “大概?”


    “嗯,大概吧,一時說不清楚,這是常有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秀家點了點頭,明知道他在敷衍了事卻也沒再追問。


    對於昨晚的事情,誰都閉口不談,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說出來反而讓人感到尷尬,可什麽都不說時間卻又難挨。


    秀家低頭看了一會兒書,忽然嘆了口氣。


    他把目光轉向清次,說道:“講講你以前的事吧。”


    “以前的事?”


    “比如說,當上浪人之後的事,去過哪些地方,認識些什麽人,像在居酒屋裏發生的那種事,應該有很多才對。”


    清次想了想,還沒有開始說,臉上已經露出了微笑。


    他把以前在各地浪蕩的經曆都拿出來說,也有說到沒錢可用的時候那種窘迫的境況,明明是很無奈的話題,說起來卻變得很風趣,那些從江湖藝人口中聽來的,仔細迴味還頗有深意的道理一旦從他嘴裏說出就變得簡單明快起來,秀家有好幾次都忍不住笑出了聲,甚至在清次用水戶口音教他說話的時候,更是暢快淋漓地笑了一迴。


    “北禦門一直在我麵前說你的事,但是,凡事還是要聽本人來說才有趣味。”


    清次看著他道:“北禦門是什麽話都對你說麽?”


    “隻要是他覺得應該告訴我的,就不會隱瞞。”


    秀家頓了一下,他迴視著清次,慢慢地道:“但是那麽久以來,他所轉述的也全都是關於你是浪人身份的事,比這更早之前的卻從來沒有聽說過。”


    “連我自己都沒想要提起,他又怎麽可能會知道。”


    秀家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那個傷口,是怎麽來的?”


    “傷口?”


    清次一時不知道他問的是哪個傷口,直到秀家向他的胸前示意,他才反應過來,右手不由自主地在胸膛上按了一下。


    “這個麽?”


    清次隔著衣服按住那條長長的刀痕。


    “是一個記號。”


    他用一種好像在鼓勵自己迴想的聲音慢慢地說道:“是已死的記號。”


    “已死。”


    秀家重複了一遍,沒有急著追問,清次卻忽然笑了起來,他說了一段令人費解的話。


    “有一件事,是關於我的兄長內藤一郎,他其實並不是我父親的親生子,父親的正室寧子夫人,也就是我名義上的母親因為身體孱弱一直沒能懷孕,為此耿耿於懷,最後拜託身邊親信的侍女把自己弟弟的孩子領養過來,那就是我的兄長一郎。”


    他忽然說起家事,雖然和剛才的話題完全不合,秀家卻沒有打斷他,反而十分認真地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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