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了久馬的話,秀家的目光又一次看向清次,仿佛在等著他說話似的,但是清次卻什麽都不說,眼睛望著庭院裏隻有樹葉的櫻樹連動都不願動。


    “這件事先放著,久馬,最近要你監督城中重建的事宜一定很辛苦吧,也要好好休息。”


    “謝謝您的關心。”


    久馬低頭行禮,當著清次的麵,以前那種比主僕更為親近的態度和言談都沒有辦法盡情地表達出來,一邊說著冠冕堂皇禮節得當的話,一邊感到十分別扭,大概連秀家都察覺到了,可是卻沒有對此作任何表態,也沒有讓久馬迴複原來的樣子。


    對於這些微妙的變化,清次是渾然不覺的,他好像根本沒有在聽他們說話,隻是不停地看著外麵的櫻樹。


    “秀家殿下,今天晚上母親大人從江戶請來能劇名人,要不要一起過去觀賞呢。”


    秀家笑了起來,問道:“演的都是些什麽劇目?”


    “初番目脅能鶴龜,二番目修羅能敦盛,三番目鬘能鬆風,四番目雜能班女,五番目尾能紅葉狩。”


    久馬一一迴答,秀家想了一會兒說道:“好啊,那就過去看看好了,晚上也不必迴來,住在你家裏吧。”


    “萬分榮幸,那麽我先告辭,迴家稍做準備。”


    久馬抬頭看了清次一眼,這個一切別扭的來源也根本沒有把這番話聽進去,依然一動不動地看著外麵。


    他轉身走出門外,經過清次身邊的時候又從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頭也不迴地走了。


    “沒有開花的櫻樹有這麽好看麽?”


    秀家也把目光投向院子裏的櫻樹,看到的是一片綠意。


    馬上就到秋分日,天氣也會轉涼了,但是要等櫻花盛開至少還得過上一個冬天。


    清次看著看著,忽然迴答道:“一點也不好看,我隻是在想,用那葉子做櫻團大概會很好吃。”


    秀家愣了一下,在他看不到的身後笑了笑,又抬起頭說:“剛才我和久馬的話,你都聽到了沒有。”


    “嗯……大致聽到了,我看是忍者吧。”


    “什麽?”


    “風來寺的那件事,多半是忍者幹的。”


    秀家盯視著他的眼睛:“你怎麽知道?”


    “那是秘密,我不想告訴你。”


    “那麽放著這件事不說,前天一整天,你都去了哪裏?”


    “可以不說嗎?”


    “我可不是在求你。”


    “去舞風了。”


    秀家的眉梢一動,慢慢地道:“去找誰?”


    “女人。”


    “沒有經過主君的允許擅自出去,你覺得是不是應該給你懲罰。”


    秀家想了想說:“這樣吧,今天晚上陪我一起去久馬家裏看能劇,即使覺得無聊也不可以退席。”


    清次隨口答應了一聲,但是卻並不以為然,與其說這是懲罰,還不如說邀請比較恰當,但是看久馬的樣子,大概是不會歡迎他的。


    從這一層上來看,那倒確實有些懲罰的意味,要一整個晚上都在那種充滿了敵視的目光中度過,即使是清次這樣不拘小節的人也感到有點不自在。


    雖然向秀家信口胡說了去舞風的事,實際上卻是去小豆和彌九郎見麵。


    讓那個從事情報屋的男人說出清井城附近有忍者活動的跡象花費了二兩金子,隨後又說到有人打聽磯磨茶屋老闆的養子小竹音四郎的事,本來隻說閑聊,可是後來說漏了嘴,彌九郎吵著什麽說出來的話不能收迴,更不能做賠本生意,於是又騙走了一兩。


    在清次看來,他多半是故意的,隻是為了以後還能從那裏得到消息,所以也就隨便地讓他矇混過去。


    “那個打聽消息的人,不就是監察柿右衛門的部下麽?”彌九郎一邊用幹枯的手指托著酒盞一邊悠然自得地說道:“風來寺那邊很快就有大事要發生了吧。”


    這個男人不知道是天才還是真的得到上天啟示,說出來的話倒有一大半會變成事實。


    所以今天聽說了風來寺被燒毀的消息,清次也沒有感到吃驚,甚至可以肯定是雙葉他們幹的。


    為了能讓勢力坐大,雙葉是會不顧一切的,清次曾經和她麵對麵地交談過,也曾經看過由女人眼中迸發出來的強烈戰意,下定了決心的冷靜和不擇手段的瘋狂交織在一起,也許比那些為了野心和欲望而戰的男人還要可怕得多。


    “院子裏的八重櫻,什麽時候會開?”


    他喃喃地開口,好像在問自己,又好像在問秀家。


    聽到這句問話的人,目光也被那毫不美麗的綠樹所吸引,迴答道:“明年的卯月,還有半年。”


    *************************************


    綠子從江戶請來的能劇名人,是四座一流的弟子,因為技藝高超打算推薦給藩主,所以特地請秀家先來觀看一次。


    芝居式的舞台搭在院子裏,久馬及其父森助一郎中務少輔以及眾位家臣坐在一起,秀家居於正中的位置,清次則坐在他身側。


    女眷們以綠子為首,坐在另一邊。


    第一場是月宮中千年鶴龜起舞的劇目,秀家看了一會兒,把目光轉向身邊的清次,卻看到他十分認真地望著舞台上,一點也沒有露出無聊的表情。


    即使是早就遠離了這些東西,原來身為鬆前藩武士的修養還在吧。


    秀家把目光轉開繼續看著台上。


    能舞結束,中間是令人捧腹的狂言。


    秀家第二次把目光稍稍轉過去的時候,卻恰巧看到清次露出了十分愉快的笑容。


    在周圍一片嬉笑聲中,雖然清次隻是微笑,卻不知為何引起了秀家的側目。


    秀家搜尋記憶,迴想自己什麽時候看到過他的笑容,得出的結論卻是從來沒有。


    至少沒有過這樣毫不拘束,發自內心的。


    大概是發現了秀家在看著他,清次也把目光收迴來投向秀家的雙眼。


    他英俊的臉上笑容未退,也沒有掩藏的意思。


    “有趣麽?”秀家忽然問道。


    “很有趣。”


    “是嗎……”


    秀家轉頭去看著台上,不自覺地也露出了一個微笑:“的確很有趣。”


    有趣的當然並不隻是狂言,在這個晚上,有很多事都讓人覺得十分有趣。


    凡事之所以有趣,是因為不合常理,和平常相悖,從來沒有見過,沒有聽過,沒有經曆過,甚至沒有想到過。


    最後一場紅葉狩跳完之後,差不多已經是戌半的時候了,家臣們紛紛告退,秀家則讓侍女們領著進了事先準備好的寢所。


    那是個十分幽靜的地方,迴廊幹淨,庭院幽雅,走在路上不時地能夠聞到沁人心脾的清香,如果是白天透過隔扇,院子裏的風景一定像畫一樣美。


    即使在這樣深沉的夜晚,院落的格局也絲毫沒有失色,反而在月光下顯現出一種獨特的美來。


    侍女們從兩邊打開隔扇,垂首跪在門外道:“請您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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