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紗卻仍然鼓勵一樣地說道:“如果生下一個孩子,那些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句月殿下和秀家殿下的孩子,那一定是蒙天恩寵,可愛漂亮得叫人嫉妒吧。”


    雖然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但是句月聽到渚紗這麽說著,低垂的眼簾卻不知不覺微微濕潤。


    第三十四話?魚與水草


    不管怎麽樣,侍女之間的閑話是不敢肆意傳送到大人們的耳中去的。


    德川綱成一方麵對秀家沒能在災難發生時及時趕來覺得難以釋懷,另一方麵卻不願過多地計較這些事,他忙於重建城池安撫災民,也根本無暇去聽取那些傳言。


    九月初的前十天都在一陣難以形容的忙亂中度過,秀家雖然經常抽出空來探視清次,但是兩人隻要一見麵就什麽話都說不出,仿佛中間隔著一扇紙門,互相視而不見。


    除此之外的時間,北禦門就會被派遣來陪伴他一會兒。


    那天晚上走散後,北禦門到處尋找秀家,直到第二天午後才滿身疲憊地迴來。


    清次對待這個少年的態度似乎還比對秀家親近些,那是秀家的婚禮當天,在膳所中見過一麵後留下的印象。


    不知道為什麽,清次總覺得在這個年輕人的身上有一種淡定的,視死如歸的氣質,就像是一股混合著甘甜辛苦兩種完全截然相反的藥草味,幹燥好聞,那味道也時常帶著點悲劇的意味,難以言喻又十分微妙。


    和他的交談之中,清次發現他精通藥理,對自己的傷勢也常常會有好建議。


    這種交談的時候,北禦門自覺地擔任了雙方的傳聲筒,他毫不保留地把所有對話都轉述給秀家聽,而且也從秀家那裏帶來迴應。


    比如有一天,清次說:“院子裏的茶花開得很好,但是從這裏看過去卻隻能看到小小的一角,實在可惜。”


    結果第二天早上醒來,一整片的紅色茶花好像憤怒似的狂開,占滿了整個隔扇外的庭院。


    秀家路過門外,雖然沒有進來,卻站在外麵看了一會兒,最後說了一句:“的確好看了不少。”


    如此的事情一多,立刻變成侍女們茶餘飯後閑談的話題,內容也就越來越露骨。


    她們本來就是除了閑聊之外沒有任何打發時間的事可做的,這樣一來反而使原本枯燥的生活多了很多樂趣,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清次的傷勢慢慢好轉,傷口也開始結痂。


    於是有人就說:“真希望那個傷永遠沒法痊癒才好呢。”


    當然這樣的人隻是少數,更多女人心裏想的是如何吸引他的注意,但那又並不是真的想要表達愛意,隻是一種把自己置於仿佛陷入苦戀之中的遊戲罷了。


    例如特意把茶給清次端到房裏來,或是刻意裝扮一番經過迴廊門口,盛好的飯菜若是有燉魚的話就避開頭和刺,光盛肉給他,以此互相比較得到迴應的次數。


    對清次來說,風月場上閱曆過無數男人的名妓花魁也能輕易為他折腰,更不用說這些足不出戶的女人了,她們對於大名家的武士可望不可及,一旦有了傾慕的對象立刻就變得積極起來。


    即使明知道那是徒勞也會想要去做一做,無拘無束地把這個連本家在哪裏都不清楚的浪人叫成了“清次大人”。


    “這種關心真是叫人嫉妒。”


    北禦門望著遠處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侍女們,臉上卻看不出一點嫉妒的樣子來。


    清次坐在被褥中也順著他的目光看著那些女人道:“我怎麽不覺得?”


    少年迴過頭來說:“這些話我不告訴秀家殿下,說說被女人這樣追捧,你難道一點都不覺得高興麽?”


    “大概也隻有看的人才會覺得高興吧,像明明好好坐著,卻有人故意把茶水倒翻在你身上的煩惱,你應該不會知道。”


    北禦門聽完之後一下子笑了出來,他年紀雖然小,做事卻十分沉穩,很少有舉止輕浮的表現,所以偶爾露出這樣一個笑容反而讓人感到意外。


    “那的確是討厭之極的事情。”


    少年點了點頭,他看到清次注視那些女人的眼神果然是毫無情慾,還不如投注在庭院中花草上的目光來得熱切。


    女人們差不多都喜歡武家男兒,那種在戰場上叱吒風雲,平時也是精力充沛的男人最符合她們的喜好,若是能夠再帶一些柔情就更好了。


    北禦門猜不透的是麵前這個男人的心思,他麵對著那些容姿姣好的女人就好像在看木雕泥塑,反而對自己說話的時候顯得談笑風生,一點也不會令人感覺到什麽難以暢懷的抑鬱。


    雖然誰都在揣測著他和秀家之間的糾葛,可是從表麵上卻什麽也看不出來。


    清次的個性中有著讓人捉摸不透的一麵,但是他四處遊曆見識廣博,和他交談總是會有意想不到的樂趣,並且因此常常被吸引過去。


    就在北禦門思忖著這些事的時候,有一隊端著漆盤的侍女從迴廊前經過,那些漆盤上墊著紙,擺放著五顏六色的點心。


    “會不會覺得有點肚子餓?”


    忽然問出這句話的北禦門,那雙端正黑亮的眼睛裏全都是玩味的笑意。


    看這些侍女謹慎小心的樣子,顯然不是特地端來給他們吃的東西,如果是給藩主或是夫人們的點心,當然不可能拿來擅自品嚐,可是北禦門卻毫不猶豫地開口把她們攔了下來。


    “請等一下,盤子裏的和果子拿過來讓我嚐嚐吧。”


    侍女們立刻停下,彎下腰來把手中的漆盤遞到北禦門的麵前。


    四個盤子裏放的是以四季命名的點心,春天的櫻團,夏天的竹筒水羊羹、秋天的銀杏和熟柿餡糕、冬天的雪白幹點,全都小巧精美,玲瓏剔透,顏色更是漂亮誘人。


    北禦門每樣拿了一個又讓侍女們走了。


    清次看著他笑道:“這樣才叫人嫉妒,難道她們不怕少了東西被責罵麽?”


    “隻要說是我吃的,沒有人會怪罪她們。”


    北禦門讓清次挑自己喜歡的來吃,然後笑著說:“我是這個城中的毒見役,負責為主君試毒,若是什麽都不吃,才是要被怪罪的瀆職。”


    雖然早就猜到北禦門的侍職,但是聽他親口說出來還是有些驚訝。


    這麽一來,那些藥草的味道也容易解釋,如果不懂得藥理,就算哪一天被毒死了也會死不瞑目。


    清次看著這個正當風華之貌的少年,每天都等於在過著命懸一發的生活,可是在他的身上卻看不到一點陰沉哀怨。


    “其實毒見役是個美差,哪有人傻到明知會有人試毒,還特地把毒藥下到飯菜中的道理,隻怕會用些更離奇的方法吧。”


    聽到清次這句又像安慰又像解釋的話,北禦門表示贊同。


    “一點也不錯,以前有人把毒塗在筆桿上,這都是防不勝防的。”


    北禦門的話一說完,清次忽然心中一動,他沉吟了一會兒,忽然問:“有沒有一種毒是可以慢慢發作的?看起來就好像病死?”


    “很多。”


    “如果是試毒的人無法察覺的分量,隻嚐一小口也不會有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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