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犬。”


    森家的主母綠子不僅性格開朗,而且不擺架子,絲毫也沒有專權弄勢、作威作福之處。


    她對人對事的看法總是十分準確,因此久馬遇到一些非關政務的事也會來常找母親商量。


    當綠子看到長子十分不快地走出門口時,便開口叫住他。


    久馬迴頭看到母親正襟危坐,用一種少見的嚴肅表情望著他道:


    “森久馬大人,請好好保護左近衛少將閣下。”


    久馬一怔,母親用如此正式的方式對他說話,那就不光是母子間叮嚀囑咐的意思了。


    他隱約聽懂了母親話中的含義,但是仿佛內心被看穿了而使得綠子說出這樣鄭重其事的話來,久馬感到臉上一陣發燙。


    “少將閣下是主君,你是家臣,今後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請記住這句話。”


    久馬原本已經踏出門外的腳步又重新收迴來,他跪下身,也鄭重其事地向著母親低頭行禮,迴答道:“是,我知道了。”


    盡管看起來並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但久馬卻心神不寧。


    從那古野城迴來後悶悶不樂而被母親問起原因,自己脫口而出的問話至今仍然令他感到後悔,一想起契草的故事更是心中鬱悶,久馬整夜也沒有睡著,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城中探視。


    當他走過迴廊的時候,侍女們全都行色匆匆,手中端著水盆白布來迴奔忙。


    他攔住其中一個問道:“發生什麽事?”


    “秀家殿下受傷了。”


    這句話說完,侍女就告禮快步而去。


    久馬一愣,他原以為是那人重傷難愈,卻沒有想到秀家會受傷。


    加快腳步來到房中,房門打開著,濃烈的藥味撲麵而來。


    秀家仍然坐在病榻前,左手伸向身邊的侍醫,正讓他包紮傷口。


    久馬看見裹著的白布上隱隱滲出血紅,立刻就走了上去。


    “秀家殿下,這是怎麽迴事?”


    “你來得正好。”


    秀家抬頭看他,仿佛鬆了口氣似的:“侍女們按不住他,你來給他餵藥吧。”


    地上散落著打碎的盛器,藥汁和血混合在一起,久馬皺了皺眉,想說什麽卻又極力忍住。


    新藥端上來後,他俯下身,跪在清次枕邊並把他扶起來。


    這種侍女們做的事輪到自己身上總覺得說不出的別扭,尤其是對這個男人,久馬更是心中懷著憤恨。


    他的手剛碰到清次的臂膀立刻就感到傳來一陣抵抗之力,明明是無意識的舉動,卻又強硬得讓人難以製伏。


    “別碰到傷口,好不容易才弄好。”


    秀家親自端起藥碗送上去湊到清次的嘴邊。


    因為高燒脫水而幹裂的嘴唇緊閉著,就是不肯任由別人把水和藥灌進去。


    他還在那個夢裏嗎?


    秀家用受傷的左手捏住他的兩頰,這個舉動使得清次抗拒的動作更為劇烈,他微微有了一些模糊意識的眼睛睜開著,右手緊緊抓住秀家裹著白布的手,久馬看到他指節發白用盡了全力,剛剛包紮好的傷口立刻滲出了鮮血。


    秀家的臉上卻看不到痛苦之色,久馬也咬緊牙沒有出聲。


    大部分藥汁被灌了進去,清次目不轉睛地看著秀家,目光渙散,不知道究竟是清醒著還是仍然意識迷離。


    “能喝下藥就好。”


    跪坐在一邊的侍醫被稱為“無藥齋”,原本是京都的禦醫,最近才來到那古野城。


    “如果今晚能夠退燒就不會有事了,外傷雖然多,但都不足以致命。”


    秀家點了點頭,讓久馬把清次放下,兩旁的侍女為他蓋好被子。


    “你們都出去吧,久馬你留下。”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之後,秀家卻沒有立刻說話。


    久馬感到氣氛沉悶難耐,但又不知道是否應該先開口打破這沉默。


    過了一會兒,秀家才問道:“阿犬,你的肩膀傷得怎麽樣?沒什麽事吧?”


    “嗯,沒什麽事,傷口很淺,現在也已經不痛了。”


    秀家的目光落在清次沒有血色的臉上,剛才那一陣清醒後立刻又陷入了昏睡。


    他不動聲色地迴過頭來,麵對著久馬道:“關於刺客的事,已經由我當著父親大人的麵接下調查,可能還會有殘黨留下,浪人之中要仔細盤查,這幾天也要加強守備。”


    “是,我會加派人手。”


    “另外還有一件事想拜託你。”


    久馬感到十分意外,對他來說,為秀家做任何事都是理所應當的,所以能讓秀家說出拜託這樣的話,一定是很不平凡的了。


    “請您盡管說。”


    然而秀家卻沒有立刻說出來,他隔了一會兒,仿佛在眺望外麵的風景。


    久馬覺得最近他和秀家之間疏遠了不少,不再是無話不談,反而好像隱瞞著什麽不想讓他知道或是不能說出口的事情一樣,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應該很深厚才對,久馬不明白這是為什麽,但卻隱隱約約地感到不安。


    “能不能拜託你……”


    “是。”


    秀家仍然望著門外,開口道:“能不能拜託你去對句月說,這幾天晚上不能過去陪她,叫她不必等我,早些睡吧。”


    他頓了一下,又解釋說:“這件事想拜託你,如果讓侍女們去,又不知道會傳出什麽樣的閑言碎語了,去的時候折幾支茶花,也代我送給她。”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久馬似乎感到秀家的語氣中包含著愧疚,但又說不清究竟是什麽意思,令他感到不解的反而是這種明明就是夫妻間的私事,為什麽要由他來轉述。


    “這樣不太好吧,而且……這裏的事交給侍女們做就好,您又何必親自照看?如果實在不放心,請把他交給我如何?”


    久馬話中的意思,就是與其讓自己帶話,還不如由自己來照看清次,這樣也不用讓句月獨守空房。


    雖然明白他的用意,但是秀家卻露出了苦笑。


    “算了吧,反正去不去也都一樣,我隻是不想讓她等得太晚罷了。”


    那個京裏來的女子凡事都恪守禮儀,如果秀家不帶話去,大概多晚都會一直等下去吧。


    但是自己又實在不能離開。


    他的目光從院中收迴,重新落在清次的身上。


    “等他醒來,我還有話要問他。”


    想起昨天光正向著家老們提出拷問的事來,秀家俊秀的臉上露出了難以形容的表情。


    這樣的身體,隻怕連一下都挨不了吧。


    以往抓到的刺客叛匪全都在大牢中遭到難以形容的拷打後衰竭致死。


    比起奉行所那樣的拷問,這裏的刑法更要殘酷得多了。


    隻有一句話要問。


    秀家注視著清次,隻要能有意識地醒來,他隻想問他一句話。


    “你也受了傷,還是先迴去休息吧。”


    不知過了多久才忽然想起久馬還在身邊,秀家也沒有轉開視線,隻是隨口那樣說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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