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發生了什麽事麽?”


    久馬緊握的手指更用力地刺進自己的掌心,他知道秀家一定會這麽問他,即使他無法想起昨晚的事,但身體上的違和卻是無法解釋的。


    “昨晚您喝醉了。”


    “就這樣?”


    秀家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快要升起的太陽,他緩緩地說:“原來是喝醉了……”


    不知道究竟是認可了這個迴答,還是根本就不信,秀家皺著眉重複了一遍。


    他從來沒有喝醉過,醉酒對他來說是十分遙遠的事,但隻要有點常識的人,誰都不會認為下身的劇痛和飲酒有什麽關聯。


    秀家加重了語氣:“真的是喝醉了嗎?”


    “是的。”久馬堅定不移地迴答:“因為殿下醉得不省人事,所以才不記得昨晚的事。”


    沒有聲音,秀家隔了很長時間才慢慢地開口:“我做了兩個夢。”


    久馬抬頭看他:“請問是什麽樣的夢?”


    “一個是被人刺殺的夢,還有一個……”


    秀家的嘴角牽起了一個十分莫名的笑,完全沒有注意到久馬驚訝的表情,他說:“還有一個,是小時候,母親大人抱著我賞櫻花的夢。”


    那個牽動嘴角的笑容如此突然,久馬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迴應,但是借著這個夢,若是扯開話題不去問昨晚的事,怎麽樣也讓人鬆了口氣,他再次抬起頭的時候,一道耀眼的金光正透過遠處的屋頂照射進來。


    久馬就在心底反覆地想著秀家所說的,有關於第一個夢的事。


    *************************************


    陽光鋪滿地麵時,長屋外響起了爭執的聲音。


    正要離開那古野的清次,被一件偶然的事情絆住了腳步。


    他拉開壞朽的木門,看到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在角落裏擦拭嘴角,殷紅的手背證明他的嘴邊正在流血。


    “什麽啊,才隻有兩百文,你真的有在拚命賺錢嗎?”


    “還給我!”


    少年跳起來,去搶奪幾個比他年長的男子手中的錢袋。


    其中一個人從後麵抓住他的雙手,另一個抓著他的頭發把他壓到地上。


    “雖然少了點,不過勉強可以買點東西吃,我們就先收下了。”


    “快還給我!”


    少年不甘心地掙紮了幾下,卻聽到對方哈哈大笑的嘲弄:“這個世上哪有什麽說‘還給你’,別人就乖乖還給你的好事啊?”


    說話的人朝著少年的小腹用力踢了幾腳,讓他蜷縮成一團。


    就在他們準備揚長而去的時候,清次在後麵道:“如果我說‘還給他’,這樣的好事,偶爾也是會發生的吧。”


    冰冷的刀鋒從後麵劃過,抵住了對方的後頸,清次感到那人全身一下子僵硬,於是又冷笑著道:“把錢還給他,一大早就在我門口吵吵鬧鬧,本來應該砍斷你們一條腿,讓你們爬著迴去的,不過,既然我們都期待著好事發生,那麽隻要做到我剛才說的那一步,就可以完整地滾迴去了。”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錢袋被扔在蜷縮的少年身邊。


    清次收迴刀,抬頭看了看日光。


    時間已經不早,卻依然讓人感到疲憊,少年一枚一枚地撿著地上的銅錢,雖然受了不輕的傷,但沒有哭。


    他的腳踝上戴著一枚銀色的鈴鐺,一邊撿著銅錢的時候,鈴鐺一邊傳出了細碎清脆的響聲。


    所有的錢都被好好撿起後,少年低著頭直接跪倒在了清次的麵前。


    “請求您……”


    他年輕的聲音沖向地麵,但卻十分清晰地傳到了清次耳中。


    “請您殺了他們。”


    清次沉默了一會兒,仿佛正在考慮,又好像根本沒有去聽他的話。


    “您是浪人吧,如果我……”


    “兩百文錢,我沒興趣。”


    清次打斷他的話,他的聲音充滿了慵懶,好像還沒有睡醒,十分疲倦地接著道:“而且如果因為被搶了錢就想殺人的話,不如去找近郊的盜匪吧,哪怕為了一文錢,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動手。”


    “不是那樣的。”少年壓抑著自己的嗓音,仍然低著頭說:“因為我不想死,所以想請您幫忙,無論要多少錢,我都會湊足數目給您。”


    仿佛是忍受著什麽屈辱似的,少年一字一句地說出“我不想死”這樣的話來。


    清次低頭望了他一眼,卻一言不發地走開了。


    他走出很遠,少年依然沒有站起來,隻是那樣跪著,既沒有動也沒有一點慟哭的的徵兆。


    如果他站起來追趕,或者哭喊著求救,也許清次並不會停下,但他卻隻是一動不動地跪著。


    不甘心嗎?


    這個世上有著太多讓人不甘心的事,百姓被迫勞作納貢,貴族們奢華享樂,弱者飽受欺淩,強者肆意施暴,有人死於街頭巷尾也是見怪不怪的事。


    “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聽到遠遠傳來的那個聲音後,立刻驚訝地抬起了頭。


    “染丸。”


    清次微微地挑了下眉毛:“你是武士家的孩子?”


    “不是。”雖然矢口否認,但是從跪地的姿勢和俊秀的長相來看,並不像是出身低下的人,雖然沒有元服,但大概已有十六七歲的樣子,嘴角的傷痕不再流血,即使遍體鱗傷,似乎也沒有失去那種不卑不亢的神情。


    也許又是哪個被斷絕家名收迴封地,因而失去依靠的武士之子。


    幕府為了弱化大名,強化自身的強勢地位,不斷以各種方式實行改易政策,麵前這個叫做染丸的少年,仿佛就是自己當年的影子一樣。


    “用那兩百文錢,請我吃點什麽吧,如果不被吵醒,繼續睡下去倒不會感覺肚子餓。”


    染丸怔了一下,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香氣四溢的天麩羅和蒲燒六串一盤地放置在盤子裏。


    因為怕著火而擺在路邊的小攤,有著上級武士們無法享受到的美食。


    染丸捧了另一盤蒲燒放在清次的身邊,一共才用掉六十文錢。


    鰻魚的香味撲麵而來,他在清次身旁坐下,一言不發地沉默著。


    “是因為欠了錢?”


    “嗯,去世的父親因為沒有謀生技能,所以整日和山賊盜匪混在一起,欠了不少錢,他死後那些錢就要由我們來還。”


    清次當然知道沒有謀生技能是什麽意思,因為改易而四處遊蕩,生活沒有著落,但卻放不下武士的身份去做低賤的工作,這也是很常見的事。


    “欠了多少?”


    “其實也不是很多,大概有六兩金,一共兩萬三千多文,本來是可以籌到的。”


    染丸一邊說一邊露出了憤恨的表情:“但是好不容易賺來的錢總是不斷被搶走,如果明天不能還清,母親和姐姐都會被賣到遊廓去……”


    六兩金。


    差不多是去舞風見若鶴一次用掉的錢,清次仿佛感到那香氣四溢的蒲燒變了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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