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先和她說,我會在旁助你。”許樂湛微笑著看著她,覺得像她這樣的清新真好。


    “好。那我現在先跟你說明白你的身子,到時我們也好串串話。”


    “好,好。”許樂湛忍不住輕笑。


    “你中的是‘冥思’,西域酷寒之地的劇毒,本屬寒毒,所幸你長居南地,易於控製,但南地溫暖多濕,這毒易入纏綿。所以你的毒雖得高人鎮住,但久積體內,耗傷本元。雖靠藥石助本,終究不是治根之法,而且反是將來解毒的縛絆。”


    “將來解毒?”許樂湛不解。


    “是,這個毒久居你體,如此深重,如果沒有可以一搏的元氣,恐怕你是撐不住的。所以我這段時間會先給你開些固本強元的藥,到一定時間,我就要以劇毒把你體內的‘冥思’給勾出來,再行解毒……隻是……隻是,‘冥思’為寒毒,做引子的隻有熱毒,到時候冰火相煎,恐怕頗難忍受……”蘇綿翼說到後來不禁偷瞧他幾眼,那份苦,她不敢想像,但要治好,就必得這麽做不可。


    許樂湛當然知道蘇綿翼這話的份量,但自己已拖了七年的病體,若有機會試著解了,那從今往後便是不一樣的人生。“好,我信你的醫術,你也要信我能撐著住,大膽用藥吧。”


    “好。”蘇綿翼一擊掌,笑看他略有些蒼白的臉,“我會盡力減輕你的痛苦。你放心,一旦我用藥了,絕不會因其它因素而改變初衷。”


    “我信。”許樂湛這句應得有些感嘆,他當然知道,從那日日早晨喝的藥就知道了,根本沒加什麽甘糙,典央去說了也沒用。


    夜裏,許樂湛正待睡下,卻見齊流泠來了,他心中有數,馬上叱退眾人,吩咐青筆在外守著。


    “湛兒,小翼她說……”齊流泠把眉皺得緊緊的,心中有萬分個不放心。小翼的本事的確是有,可是……可是這也太過冒險了。


    “奶奶,她怎麽跟你說的?”許樂湛見齊流泠神色有十重猶豫與不擔心,不禁懷疑蘇綿翼是怎麽和她說的。


    “她說要以毒攻毒,要用劇毒,而且還說什麽冰火相煎,有可能撐不住。還說也並非是十成把握,最多也不過八成……她……”


    “奶奶。”許樂湛抓住齊流泠的手,心中有些好氣,這丫頭怎麽什麽都說了,也不知道留著幾分!“她說的實話,一點折扣都沒打。”他看住齊流泠的眼睛,“奶奶你想,一個什麽都實話實說的人,會毫無分寸地來提些個沒有幾分勝算的建議?奶奶,蘇綿翼是個心性純正的人,醫者仁術,她想得是醫人治病,有幾分說幾分,奶奶,孫兒的病也拖了那麽久了,奶奶就不想試試?不定熬過這一次,便是終身康泰……再說迴來,奶奶,話是孫兒讓她去跟你說的,若要治了,這府裏頭,可就隻有您能關照她了。”


    “你……你決定了?”齊流泠有著心疼,忍不住撫上孫子好看卻蒼白的眉眼。


    “定了。”許樂湛穩穩地點了個頭,見齊流泠忍著的眼淚,忙又一笑,“奶奶放心,孫兒也是以防萬一,才讓她把話故意說嚴重點。”


    “你這臭小子!”齊流泠笑嗔一句,藉機把眼淚抹幹。祖孫倆笑鬧一陣,許樂湛忽然就說了一句,“奶奶,若是當真不治,請奶奶千萬維護蘇綿翼的性命。”


    齊流泠麵色頓時一凜,看向孫子一臉鄭重與沉靜,她反而故作輕快地笑了句,“行了行了,我知道你關照她。”


    “奶奶。”許樂湛溫溫一笑,神色又迴複淡雅。


    “嗬嗬,若治好了,你打算怎麽報答她?”齊流泠問著這話時將眼都笑眯了。


    報答?許樂湛一愣,倒還真沒想過這事。隻是,她要什麽?或者她心中有著什麽渴望?


    “哪!她治好了你,就是你的救命恩人,按照古禮,是不是該以身相許哇?”


    以……以身相許?許樂湛瞪大了眼,“奶奶,您又說笑!”


    “這有什麽?你和她年紀相當,而且你的病一好,身子也健康起來,也不算誤了人家。我瞧著小翼就挺好。”


    “奶奶,你這說的都是糊話,敢情這天熱了,明天讓……讓蘇姑娘給開幾付消暑的藥。”許樂湛本來沒什麽的心不知怎地竟由著祖母的話起了些微瀾,讓他在不安中有些著惱。


    齊流泠有些看出來,便不再逼他,“哼!小子,你奶奶我可是年輕過來的,你若有心那得趕緊,若是無心麽,這丫頭我也喜歡,王隨那小子我看著也好,到時可沒你的份哦!”


    “奶奶!”


    “嗬嗬嗬嗬,我迴去睡覺嘍!”


    清晨即起,蘇綿翼便被太夫人身邊的丫鬟芝兒請去了“網苑”。


    “蘇姑娘請等等,太夫人就來。”府裏的丫鬟因為有了被送走的芍兒的教訓,上上下下都對蘇綿翼禮待有加,芝兒將她領到園子裏,便招唿侍奉茶水的小侍將茶點擺上。“你仔細招唿著蘇姑娘。”


    “不用麻煩……”蘇綿翼連忙擺手,卻被芝兒按在石凳上。


    “哎呀,蘇姑娘還是坐著吧!您不比我們下人,大少爺特意立下規矩的人,我們可不敢有所疏忽的。”


    蘇綿翼作聲不得,隻能安靜地坐了下來,聰明地不再支聲。芝兒看了看點心,便一扭身子轉向園子深處。亭子裏隻剩下蘇綿翼與小侍,一時她有些無聊起來,看了看點心,沒什麽胃口,就調轉視線瞧著這園子裏的布景。


    此處是個靜苑,觸目極為開闊,闢地頗廣,又不設假山,由一片矮牆望出,可遠望平岩既望岩的峰巒。蘇綿翼心中有些奇怪,當初入園時隻見引溪造園,疊山理水,雖宛自天開,畢竟人力穿鑿頗多。但此處卻是景由天成,不飾雕琢,倒反見一番氣象。雖名為“網”,卻各處不見羅列,隻是一片混沌拙樸,細細品去,倒又與那大少爺的住處布置品格兒有些相類。


    “蘇姑娘可是覺著冷清了?”小侍在旁討好地問,“這園子自從大少爺得病之後就極少有人來了,隻零零散散地種了幾棵柏,也沒什麽穿牆曲水,沒什麽生氣,唯一可看的大概就隻有這片糙長得倒好,齊整又肥美,可以養馬當馬場用呢!”


    “哦?為什麽很少有人來呢?”在她看來其實這園子也有它的好處,有種展翼騰飛的氣象在,隻是感覺與這江南小園不甚可配。相比之下,現在大少爺住的地方倒有些斂羽之態。


    “這兒沒什麽味兒啊!除了二少爺有時會來這兒逛逛,根本就沒人願意來。你瞧啊,這兒沒有鳥語花香,瞧著就冷清寂寞,太夫人不大來,夫人更是在大少爺得病一步都沒跨進來過。”


    蘇綿翼聽得他一口一個大少爺,“難道這兒原先是大少爺住的?”


    “沒錯。就是大少爺十五歲以前住的地方,您瞧!”那小侍一指東側一的排屋子,“二少爺以前也住這兒,兩人念書玩耍都在裏麵呢!”


    “哦。”蘇綿翼點點頭,又想起現在該是送藥的時辰了,但太夫人卻還不來。


    那小侍見蘇綿翼不說話了,轉了轉眼珠子,笑著問:“蘇姑娘,您看大少爺的病怎麽樣?”


    “嗯?病?”他不是病,隻是深毒難解。


    “是呀!全府上下最關心的就是大少爺的病了。二少爺此次去了陳州,但臨走前也還囑咐著大少爺的病勢來著。”


    “哦。”蘇綿翼對此話題一點也提不起興致。


    “二少爺臨去前還特意關照要替大少爺重金聘名醫呢!後來聽說蘇姑娘救了太夫人的命,想來也是個醫道中人,所以一來家信就問起呢!”


    “哦。”蘇綿翼又點了點頭,別無他話。


    小侍絞了絞衣擺,卻是再想不出該說什麽話來引蘇綿翼開口。愁了半天,卻忽見蘇綿翼站了起來。他有些呆住,“姑……姑娘你……”


    “時辰到了,我先迴去煎藥了,迴太夫人一聲,說我辰初再來這兒找她。”蘇綿翼再不耽擱,起身便走,隻留下那個小侍在背後呆呆地目送她越走越遠,直到看不清時,他才記起該留住她的。


    許樂湛起身,卻沒有看到預計的藥碗,他微怔了怔,也頗不有些不習慣。問著侍候他梳洗的扶疏,“咦?蘇姑娘呢?”


    扶疏眨了眨明如秋水的眸子,笑了笑,迴道:“一早被芝兒請去了,說是太夫人想和她說說話。”果真是一刻也離不了,府裏頭的傳言可能是真箇兒的了。


    “哦。”許樂湛將臉擦好,坐了會兒,才道,“呃……上早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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