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咧!太夫人,兩位姑娘,坐穩了嗬!”馬夫長聲一吆喝,馬車便駛了出去。而府門口一個家丁眨了下眼,便迴府中稟報二少爺去了。


    馬車上,一個湖青色長裙的丫鬟為主子打著扇子,笑著問:“太夫人,這幾天看典師傅那麽來來往往的,神色間很是高興,想是大少爺的病有望痊癒了呢!”


    齊流泠眉色不動地朝她颳了一眼,微沁笑意,“是呀!如果真是好藥,湛兒就不必再受那些苦了。”


    “太夫人放心,大少爺人那麽好,菩薩一定會保佑他的。”另一邊一個粉黃紗衫的丫鬟忙安慰道。


    “嗬嗬嗬,這討巧的嘴!”齊流泠嗔她一眼,溫婉慈靄中還稍帶了絲往昔的風情,令人怡悅的笑容仿似將暑氣都消淡了三分。


    並不算短的路程就在這主僕三人的打趣聲中輕快地走完。站在平州三岩的既望岩腳下,入目的便是一碧青山,既望溪在山前琮琮淌過,叮呤有韻,落花水麵,共載一溪澄澈東去。再五裏,便匯入平江。


    齊流泠深深吸了一口氣,這初夏的濃陰已成一片繁鬱,山鳥輕啼,與花木之清新相怡。舉目望去,更有半山茶樹吐翠,時雜茶農三四點於墨色綠水間,相映成趣。


    “走吧。還得翻過前山才看得到光佑寺呢!”齊流泠心情似乎挺好,攏了攏鬢發,率先走去。


    二丫鬟忙上前攙著,“太夫人,不如雇頂轎子吧,這山忒高了。”


    “我還沒那麽不中用呢!”齊流泠輕描淡寫地說了句,頓時讓出聲的那個丫鬟臉色一白。“走吧。晚了許就趕不上圓朔師傅的講經了。”


    二人不敢再說,當下也隻得陪著她往山上走。卯半到的山下,卻在辰時三刻才走到光佑寺。不用說已屆七旬的齊流泠,就是兩個丫鬟也累得香汗淋漓,氣喘不休。


    “唉,老啦!真的是不中用了。”齊流泠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一邊擦著汗,一邊捶腿。


    兩個丫鬟見狀,忙跑上前替她接下,一個捶腿,一個已絞了帕子給齊流泠抹臉。“還是太夫人厲害,我們兩個都累趴下了,太夫人您的神情還這麽好。”


    “嗬嗬嗬,就會灌迷魂湯!”齊流泠笑開,坐了一會兒,便站起來,神色沉靜了許多,“我去後廂房求個願,你們兩個愛上哪玩兒就哪玩去。想要求個什麽簽的,就求著,沒錢了上我這兒來要。”


    “瞧太夫人說得!”丫鬟見她說至求什麽簽時,頓時麵上一紅,女孩兒家上廟裏來求的多就是姻緣了。


    “嗬嗬。”齊流泠一笑作數,便往後園走。禪院布置得極為清幽,一片藤蘿繞牆,薔薇是早謝了的,但個中的月季、大麗、菖蘭卻開得極好。遠處一角還有一池名“放生池”,也散漂著睡蓮,大紅色睡蓮二三朵,和小樣的蓮葉半塘,真箇是“心上蓮花朵朵開”了。


    但齊流泠卻沒在意這個,她朝四周稍一帶眼,便徑直入了一間禪房。


    “王隨?”


    “嗬嗬,齊奶奶,這麽多年不見,您還是美得讓人一時睜不開眼哪!”一個瀟灑不拘的年輕男子嬉皮笑臉地朝她靠過來,神情有七分親昵,三分逗趣。


    “去!”齊流泠揮開他不正經的手,“你宣爺爺要你捎什麽信來?”


    “哦。”年輕人馬上正了正臉色,神情中帶上幾分嚴肅,“齊奶奶,你聽了先別急。”


    “怎麽?”齊流泠一愕,眉峰已是斂了起來。


    “那桃居老人因為醫好了一種絕世之毒,一時高興,便和他的徒兒一家雲遊去了。呃,不過我已派人四處去打聽了,相信憑三司館的能力,不多時便會有消息。”


    “雲遊去了?”齊流泠本來高昂的心頭頓時像澆下一盆冷水,吶吶不知如何開口。


    “齊奶奶,相信我,一定能找到的。還有,宣爺爺留在桃水居,就是那個老頭住過的地方。他也在查那老頭的醫書,不定也能研製什麽藥方子出來呢!”


    “嗯,嗯。”齊流泠點點頭,知他們都已盡全力,能不能治湛兒的病也得看天意。這麽想著,她抬臉看他時,神情已換上幾分釋然,轉移了話題反問道,“對了,小子,聽說你們救了位很機密的人?”


    “呃?嗬嗬,齊奶奶也聽說啦?”王隨開始打馬虎眼,“齊奶奶真是消息靈通哪!”


    “別跟我玩這套,你齊奶奶我並不是好打發的。”


    “嗬嗬,嗬嗬,齊奶奶當然不好打發了。唉!說了也就說了,反正做都做了,我也不怕什麽。”王隨俯耳在齊流泠耳邊輕聲道了句。


    “什麽!你們!”齊流泠怔住,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們欠她一個人情,何況這個人救迴來,對‘季幽商行’也有大大的好處。上次的鹽票就是她出主意搞定的。官場裏的事,關係網她可比我們要清楚。再說,她其實也和咱們源自同一個地方。”


    “你是說……她也由那場……?”齊流泠有些驚呆。


    “她應該說是……《曲卉小記》裏說的那個‘後遺症’。”王隨說得有絲神往,“當初這裏是被匡造出來的,先祖們無辜地到了這裏,是一個失誤。後來這失誤經過百年的累積,就形成了一個缺口,給心術不正的人鑽了空子,就來了什麽寄魂!也忒陰毒!”


    “這麽說,當初天都之變時的謠傳是真的了?聞家並沒有說謊,她真的是……”


    “嗬嗬嗬,還管他真的假的,什麽都過去了不是?”王隨淡泊地說著,隨即又換上一副嬉皮笑臉,“啊,齊奶奶,和你聊天真是幸福。不過我還有事在身,以後再來見你。”


    “嗬嗬,你這小子!”


    “奶奶要保重啊,我聽說你府上那個過繼的,似乎頗不簡章單呢!”王隨悄悄道了一句,也不說深,便轉身一縱,瞬間沒了人影,隻隱隱傳來一句皮話,“奶奶好好保養你美美的臉啊!”


    “這小子!”齊流泠嗔笑一句,迴身步出禪房。桃居老人到底在哪兒呢?她想起湛兒,什麽時候湛兒的病好了,也該像王隨那般瀟灑從容了吧。


    蘇綿翼背著藥籮子,轉了幾個山彎,有些泄氣地往山下走著。既望岩這邊的藥並不多,即便有也不上等,隻有些蒼耳,但時令未到,也沒有最佳之效。她緩緩走著,抬頭看了看天,申半,日頭雖已偏西,但這天還是熱得很。她斂起袖子抹了把汗,想找個陰涼點的地方坐下來歇會兒。


    “太夫人!太夫人,您怎麽啦!太夫人!”


    遠遠地,似乎傳來幾聲疾唿,聽不真切,卻能讓人感覺出那唿聲中的驚惶與害怕。蘇綿翼站起來,這麽熱的天,會不會是中暑了?或者被蛇咬了?她這麽一想,腳步已朝那唿救的地方迅速趕了過去。


    才轉過一個彎口,就見兩個年輕漂亮的女子圍著一個躺倒在地上的華衣老婦人哭喊,對麵好似也趕過來幾個人。


    蘇綿翼連忙奔到前麵,隻見那老婦人捂著腳踝,眼周發黑,口中舌根僵直,不能言語,而她的手足也直抽搐。糟了!定是被毒蛇咬到了,她立刻上前推開兩名一直哭喊的女子,“先讓開些!”


    “啊!這是被蛇咬的,這幾天已經有好些人被咬了,都死了!”旁邊有幾個茶農說著。


    蘇綿翼並不理睬,她蹲下身子,褪下老婦人的襪子,果見兩個齒印,還細細地滲著黑血。毒攻入腹,片刻即死!這裏哪來的那麽毒的蛇?蘇綿翼不及細想,便俯下頭在老婦人踝部吸吮起來。所有人都傻傻地朝她看著,說不出話來。隻見她吸一次,吐出幾口黑血,直吸了五六下才抬起頭。她朝四下裏一看,剛好有些蒼耳,嫩苗在日光下盈翠可滴。她一把采了些放到嘴裏嚼著,同時含糊地說,“有沒有酒?去弄些來。”


    仿佛眾人至此才迴過神,兩個女子都手足無措地搖了搖頭,急得又哭起來。倒是有個茶農馬上道:“我茶園裏就有,你等著,我很快就拿來。”


    蘇綿翼點了個頭,又抓了把蒼耳子的嫩苗放入嘴裏細嚼,同時,兩根白得近於透明的手指也搭著老婦人右手關處,神情無比認真謹慎。


    果不多時,那茶農便拿著酒葫蘆來了,“喏!給!”


    蘇綿翼見身旁還有個茶農正拿著飯碗,便一把奪了過來,將口中藥渣吐在碗裏,將酒混入,勻了勻,便扶起老婦人,直往她嘴裏灌。見她還能咽,蘇綿翼心中一喜,便讓那兩個女子托著老婦人,她掰開老婦人的牙關,將整碗汁水都灌入她的口中。隨後,便又將碗中剩有的藥滓厚厚地敷貼在傷處,用手巾包好。這時她才舒出一口氣,有些脫力地往地上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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