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現在與之站在一起的隻有他一個人,但是“你看著吧”這四個字隱逸是說給慕容雪的,他明白。


    迴到東宮,隱逸喝退了所有下人,包括常歡。


    慕容雪那張字條就握在他的手裏,自思量了好一分兒,這才緩緩將其打開。


    那上麵的內容很簡單,隻寫道——


    “在隱家坐客,一切平安。風頭過了就會迴去,王爺保重。”


    打了火石燃起燭台,自將這字條湊到燭火旁燃了去。


    除了能與禽鳥溝通,隱逸還有一個甚少為人知的本事,那就是仿字。


    任何人寫的字,隻要他看過一遍,就可以仿得出十分。


    東方淩接信


    慕容雪在夕顏宮住的這些日子為了打發時間,有的時候會提起筆來寫寫字。


    她的字娟秀工整又不失力道,就像她的那種成熟一樣,完全超出了一個十一歲小孩該有的範圍。


    他神使鬼差地仿了她的信,不知道能瞞她多久。


    這樣的事隱逸第一次做,有些心虛,也有那麽一點點對自己的鄙夷。


    但卻並不後悔,他隻想要留下慕容雪,隻想要讓那個丫頭能一直留在東盛,留在他的身邊。


    ……


    那隻信鴿準確無誤地落入淩王府。


    它飛來的時候碧晴正指揮著侍衛們幫忙將一捆捆幹菜抱到菜窖裏去。


    第一個發現那鴿子的人叫了一聲——


    “怎麽飛了隻鴿子來?”


    隨即便有人道:


    “快打下來,那鴿子腿上有字條!”


    還不等他們拉弓,鴿子卻撲撲啦啦地落到了碧晴的肩頭。


    她微愣,隨即便反映過來這鴿子送來的信一定是給東方淩的。


    於是小心地將鴿子捧在手中,徑直往東方淩的書房而去。


    經了主人的主意進得屋內,東方淩正坐在書案前品茶。


    被禁足的日子裏,他過得算是自在,並沒有太多的悲喜起落,這讓下人們在放心之餘又生出了幾許猜測。


    淩王的沉默並不代表逆來順受,也許這就是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


    碧晴行禮之後將鴿子遞到近前,道:


    “這隻鴿突然飛來府裏,腳上有字條,應該是給王爺的。”


    東方淩聞聽此言,身子忽就一顫。


    似乎他等這東西已經等了好久,去拆信的手也下意思地慌亂起來。


    碧晴心念一動,轉而便明白,這信八成兒是慕容雪傳來的。


    王爺,對不起


    淩王府靜而不動,誰都知道東方淩是在等待。


    可是究竟是在等什麽,卻無從得知。


    而今她終於明白,東方淩等的不過是慕容雪一個口信,哪怕是這樣的飛鴿傳書,也足已讓這個冷麵王爺生出慌亂。


    “退下吧!”字紙解了下來,他抬眼看看碧晴,“這裏不需要侍候。”


    碧晴心頭酸楚,卻仍是麵色無常地恭身而退。


    自那晚殺了穀安之後她便明白,自己也許再也迴不到從前的從容冷靜。


    有些事情一但說破,就好像心底的閘口被打開一樣,再也沒有重築的可能。


    她也隻是盡力地控製自己,盡可能的不在東方淩麵前表現出什麽。


    能夠繼續留在淩王府,這一點也許是她唯一的籌碼。


    自東盛傳來的字條被握在東方淩的手中,卻遲遲沒被展開。


    這時候的東方淩得自己有些太過敏感,總覺得這字條上頭所寫的內容並不是自己所期望的。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指望慕容雪將那顆珠子帶迴。


    他所需要的,隻是她能平安,隻是她能告訴他一聲:一切安好!


    如今字條在手,他知道一定是她傳來,但卻有些不敢去看了。


    字條足足在他手中握了一個時辰,終於還是要去看的。


    東方淩深吸了一口氣,手指緩動,白紙黑字終於現在眼前。


    那是慕容雪的字沒錯,他認得。


    但是上麵的內容卻讓他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那麽疼,像是有人在生生地剜。


    字條上她說——


    “謝謝王爺這麽久的照拂,原諒雪兒救下隱逸,原諒雪兒選擇留在東盛。我不是一個好奴隸,對不起。”


    迴信


    他足足看了三十遍,也足足想像了三十遍,想著慕容雪寫下這內容的時候是什麽樣的表情和心情。


    他知道自己讓她去東盛偷珠子這一步走得不對,卻怎也沒想到竟錯到了如此地步。


    “這是說再也不迴來了麽?”忽地嗤笑出口,就好像自己經曆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一個笑話。


    這個向來不苟言笑的王爺竟是對著手裏的字條大笑出聲。


    本來有著期待和惦念的一顆心,一瞬間就產生了一處缺失。


    那種失落是無從表達,也沒辦抓住的。


    他努力地想要將自己狀態調整到慕容雪出現之前,努力地想要將那個女孩出現的一段日子從記憶中抹去,隻是試了幾次,卻都以失敗告終。


    淩王府自這一天起,陷入了徹底的沉寂。


    甚至下人們都看得出,這一次他們的王爺不再是之前那樣伺機而動。


    他是真正意義上的消沉,眼裏再沒了希望。


    ……


    接到東方淩的迴信,是在十天之後,比慕容雪算計的日子晚了很多。


    早有人跟隱逸密報信鴿迴來了,但是隱逸沒截。


    隻是告訴常歡去偷偷看看她的反映,迴來稟報既可。


    他已將事情做到如此,迴信的內容想也知道會是什麽樣。


    是有些許的愧疚在心,但也隻是一點點而已。


    對於隱逸來說,隻要能夠留下慕容雪,弄點小手段是值得的。


    有丫頭將鴿子接下,慕容雪早在聽到聲音的第一時間就拉開了房門。


    自將字條取下,退了下人,東西拿在手中時,她是帶了笑的。


    隻是將紙展開,那笑卻又馬上凝固了去。


    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願意呆在東盛就呆著吧!願意跟著隱逸也跟著吧!本王身邊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


    短短的兩行字,卻將她的欣喜瞬間降至了冰點。


    似有些不敢相信這樣的話真是東方淩說的,她傻傻的將字條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多遍,甚至還試過用火燒、用水泡,看看有沒有隱藏的字跡出來。


    隻是折騰了半天,那上麵能顯示出來的字仍隻有那樣。


    終於發泄似地將字條團成一團,再拉開門,用力地扔了出去。


    她從來沒有如此暴躁過,當蠍子的時候沒有,做慕容雪的時候也沒有。


    可是現在她真是氣到想要殺人。


    在她看來,東方淩是在怪她救下隱逸而耽誤他的正事了。


    可是她說了會迴去,為什麽他就不能再等等。


    氣唿唿地跑出夕顏宮,正對上迎麵而來的常歡。


    見她這副模樣,常歡先是嚇了一跳,而後心中瞭然,卻還是開口道:


    “阿珠姑娘,您這是怎麽了?”


    “你不著你管!”狠狠一句扔了去,慕容雪仰起頭,對著天空深吸了幾口氣,總算將自己的心緒稍微的平複了一些。


    但還是委屈,很委屈很委屈。


    隻覺得就要沒出息的掉出淚來,她趕緊背過身去往眼睛上抹了一把,然後又跟常歡問——


    “我想騎馬,宮裏有沒有能騎的地方?”


    常歡點頭,


    “有!西邊兒有一片馬場,是皇上特地在宮裏開避出來的地方。雖不是很大,但足夠主子們散心……”


    不等他將話說完,女孩已經轉身奔了西邊兒而去。


    常歡看著她的背景直搖頭,說來奇怪,這時候他竟對這個本沒什麽好印象的女孩兒生出了幾分同情。


    選馬


    說到底是自家主子暗裏使了手段,對她來說是不公平的。


    慕容雪一路瘋跑,目標就是西邊兒那個常歡所說的小馬場。


    路上遇了不少人,有下人,也有宮裏的妃嬪。


    她這樣子著實是將旁人嚇得不輕,但是她可以見人不行禮,這是皇上給的恩典,便也沒人跟其計較什麽。


    說到底她在旁人看來都隻是一個孩子已,跑跑跳跳的也是正常。


    馬場還算不錯,比她想像的要大很多。


    她自走到馬廄前,跟看守的下人說她想騎馬。


    下人不認得她是誰,但是看衣著裝扮想來也是個有身份的人。


    於是小心地牽了一匹棗紅色的小馬駒到她的麵前。


    慕容雪眼一立,狠瞪了那下人一眼。


    再一掃那馬廄,不多時,伸手往一匹全身雪白的馬上一指——


    “我就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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