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玉接過毛筆,向弄影公子深深鞠了一躬,她的毛筆已經用得很禿了,就連梅眉都沒注意到的事,弄影公子卻注意到了。幾乎第一眼見到弄影公子,君玉就從他冷冷的麵上看到了一絲非常慈善的溫暖。


    一個時辰後,策論的試卷已經全部被收了上去,立即,弄影公子和一眾老師,包括祝先生都親自上陣,開始了緊張的閱卷工作,要在晚飯前公布成績。


    當天傍晚,君玉和孟元敬狼吞虎咽地吃了晚飯,匆匆來到學堂。朱渝從他們身邊走過,居然一句譏諷的話也沒說,甚至有點目不斜視,他的神情可一點也不輕鬆,因為,他的丞相父親已經在祝先生的陪同下遠遠地往這邊走來。


    弄影公子端坐講台,一位老師正在往台上貼一張紅榜。他還沒貼好,一眾少年已經擁了上去。看見君玉進來,弄影公子對她笑了笑,那邊秦小樓已經大聲念了出來,“君玉第一名……我就知道會這樣……”


    君玉似乎鬆了口氣,朱渝從人群中擠出來,不看任何人,轉身走了出去。孟元敬的名字在第四位上,他的最強項是武藝,所以對這個結果似乎也很滿意,咧嘴向君玉笑了笑。君玉抬頭看去,排在第二位的是朱渝。


    祝先生和朱丞相已經過來了,一眾孩子議論著快快散了開去。


    見到朱丞相,一眾先生齊施禮,弄影公子隻側了側身,並不招唿,收拾了東西,轉身離去。看著他的背影遠去,朱丞相若有所思地望著祝先生:“貴書院真是臥虎藏龍,前科探花郎花弄影竟然在這裏做了先生。”


    祝先生笑笑,沒有說什麽,朱丞相的目光已經轉到了台上的紅榜上,目中神色一動立刻又恢複了平靜:“花弄影評的第一名?那個叫做君玉的孩子?”


    “所有試卷都是由五位先生過目一起評審通過的。”祝先生平靜地說。


    朱丞相不再說什麽,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弄影公子離去的方向,彼時,弄影公子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


    第二天的武藝考較分五輪進行。第一輪是拳腳功夫比試;第二輪是馬術;第三輪是she擊;第四輪是大刀,第五輪是劍術。每人可以參加前四項比賽,任意獲勝三項即可以進入第五輪比賽。君玉和孟元敬、朱渝都是四場連勝晉級,再加上孫嘉,第五輪比賽隻剩下了四人。


    按照書院的傳統,這個項目是抽籤對決。


    抽籤的結果是君玉對朱渝,孟元敬對孫嘉。


    君玉和朱渝先上場。


    為求公平和安全,考較時所有兵器都是統一使用,此刻,他們手中的都是極為尋常的鐵劍。兩人劍尖一點,互相行了一個同門的禮儀。兩人對視一眼,誰也沒開口,兩柄劍同時刺出,一時之間,劍光閃爍,忽快忽慢。五十招後,朱渝劍尖反挑,斜斜刺出,君玉縱身避開,反手一橫,架住了朱渝地的長劍,身形轉動,快速攻出,朱渝來不及躲閃,劍尖已經直指朱渝胸口。


    朱渝臉色慘白,飛快地看一眼看台上滿臉失望和怒氣的朱丞相,君玉微微一笑收迴了長劍。


    君玉剛剛轉過身子,身後一陣風起,朱渝竟然一劍刺向她的肩膀,眾人大驚失色,轉瞬之間,君玉的左肩被劃破一道口子,同時她已經迴身以快得不可思議的一招反手刺中了朱渝的手臂。


    一聲暴喝,君玉的脈門已經被縱身撲下台的朱丞相扣住,“臭小子,蘭茜思是你什麽人?快說?你這招‘手揮五弦’是從哪裏學來的?”


    朱丞相聲色俱厲,一掌揚起,君玉對答稍有不慎,隻恐立刻就會被斃於掌下。就連朱渝也似乎忘記了自己手臂的血跡和疼痛,驚恐萬狀地看著父親。


    君玉脈門被朱丞相扣住一動也不能動,她的肩頭鮮血直流,卻傲然道,“她是我母親。”


    朱丞相冷笑一聲:“殺子之仇,不共戴天,快說,蘭茜思在哪裏?不然,我就殺了這個孽種……”


    “誰也不能在千思書院殺人。”弄影公子大喝一聲,出手如風,竟然一把將君玉拉了過來。弄影公子是書院的策論先生,隻授文不教武,這還是學生第一次看到他出手。


    朱丞相身邊的兩個親隨側身躍起,眼看就是一場惡戰。


    梅眉盯著朱丞相,沉聲道:“丞相,蘭茜思早已去世,朱大公子也已過世多年,冤家宜解不宜結。”


    “蘭茜思已經死了?”朱丞相怔住,十幾年前,蘭茜思打傷了他當時唯一的兒子,雖然兒子不是直接死於她之手,卻因此鬱鬱,臥病在床,不到一年就死了。這十幾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手仞仇人,原來蘭茜思早已死了。


    他似乎這才想起了朱渝,轉頭,兩位先生已經在給朱渝包紮傷口,形勢雖然兇險,但是他和君玉都隻受了點皮外傷,並不礙事。


    “丞相,蘭茜思和朱大公子都已過世,希望你放過這個孩子。”祝先生終於開口了,剛剛情勢突變,他都愣在了一邊。一年多前,妻子帶迴這個孩子,隻說是故人之子,因幼年失祜,寄養書院。妻子早年遊曆江湖,認識祝先生後歸隱,對於她的過去,她從來不提,祝先生也從來不問。他雖然不知道蘭茜思和朱大公子之間的恩怨,但是也決不允許君玉就這樣命喪當場。


    朱丞相惡毒地盯著君玉:“既然蘭茜思已經死了,我可以放過這孽種,但是,他必須離開書院,今生今世,再也不許出現在我的麵前。”


    “學生的去留自有書院作主。”弄影公子冷冷地道。


    “那你們就等著書院關門好了。”朱丞相冷笑一聲,親手拉了朱渝,“渝兒,走。”


    “丞相……”祝先生追了上去。


    一眾先生麵麵相覷,隻好散去。


    梅眉已經為君玉包紮好了傷口,關切地道:“君玉,很疼麽?”


    君玉搖搖頭,遲疑道:“我媽媽和朱大公子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


    “意外,那是一個意外……”梅眉顯然無意多談這個話題。


    弄影先生見君玉滿臉的疑惑和驚惶,微笑著安慰她:“君玉,這點傷很快就會好的。你什麽都別擔心,好好呆在書院就是了,朱丞相雖然生氣,還不至於跟一個孩子過不去……”


    他看看跑過來滿臉驚惶望著君玉的孟元敬,道:“你陪君玉先迴去。”


    孟元敬立刻扶了君玉走了。


    五天過去,君玉的傷口已經完全無礙了,課餘時間,她依舊和孟元敬、孫嘉、秦小樓等人練習談笑,生氣勃勃。


    梅眉鬆了口氣,這樣的年齡,很多事情容易風平浪靜。


    那天晚課結束,孟元敬收拾書本,手裏突然多了一張紙條。君玉沖他眨眨眼,似乎叫他不要作聲,然後快步走了。


    當天淩晨,看看周圍的同學已經熟睡,孟元敬悄悄起身往後山而去,君玉在字條裏約他在後山見麵。


    很黯淡的月光下,他看見君玉提著一個包袱,不禁大吃一驚,輕聲道:“君玉,你幹什麽?”


    君玉低聲道:“我馬上就要離開了,你保重。”


    “師娘知道嗎?”元敬慌忙地看著她,“祝先生名望那麽大,朱丞相不會為難他吧……”


    “我若不走,朱丞相決不會放過書院的。”


    祝先生名滿天下,卻被一些朝廷中人屢次彈劾,認為其在深山聚眾講“偽學”,收“偽徒”,要朝廷提防其“作孽”。因為如此,祝先生的著作曾被朝廷下令禁止,但是不到半年又撤銷了禁令。千思書院在這樣的世道能夠得以保全,除了它地處深山與世隔絕外,更重要的是朱丞相的公子在這裏求學。書院的主要收入在於山下的“學田”收入。這些學田是政府撥下的,由附近的農民租種,盡管書院的各項開支都十分簡樸,但是由於生員眾多常常捉襟見肘。祝先生曾幾次向官府申請補助,但是都不得其果,直到朱丞相慕名將自己的兒子送到書院,立刻為書院劃撥了千畝良田。


    君玉有點不安地拉了拉頭上的頂巾:“你看,他將朱渝都帶走了,我要繼續留下,不知會給祝先生增加多少麻煩,祝先生鐵骨錚錚,怎能因為我受人挾製……”


    孟元敬擔憂地看著她,“你能去哪裏呢?”


    “總有地方可去的。”君玉勉強笑了笑,拎了包袱,包袱裏除了兩套衣服,就是梅眉送她的那把“躡景”。她想起梅眉告訴她的話,“今後,你要完全依靠自己長大成人。”


    孟元敬還要說什麽,君玉沖他揮揮手,大步離開了。


    “保重,君玉!”他追上一步,這是他第一次麵臨離別,怔怔地站在黑夜裏,眼淚掉了下來。


    君玉沒有迴答也沒有迴頭,加快腳步飛奔起來。很快地,身子就完全消失在了遠方的黑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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