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昀訝然道:“羅禦史,昨日我們安排人去領了糧食,領了農具,成效似乎還不錯,他們也沒有察覺,隻要繼續這樣下去,建寧郡王想要開荒的策略很快就會落空,沒必要現在就走這一步吧?”


    “你覺得僅僅是阻止他開荒就能扳倒他嗎?”


    “可是……”


    羅希奭陰惻惻地說道:“立刻按照本官說的去做,右相對你們寄予厚望,你們也不想讓右相失望吧。當然,若是不去做,到時候建寧郡王可能就會知道你們在領糧食和農具方麵耍了花樣,你覺得後果是怎樣的?”


    崔昀心頭一顫,他心中是有權衡的。


    這揚州的官場,早已不同以往。


    建寧郡王作為太子黨的代表,強勢進入揚州,但揚州誰人敢忤逆右相?


    作為朝廷鑄錢中心,又是巨大的利益場。


    這裏的官員,誰逃得出去?


    崔昀連忙說道:“下官這就去安排。”


    羅希奭並不是一個會隱忍的人,恰恰相反,他是一個做事不擇手段的人。


    這也恰恰是李林甫用他的原因。


    很多人覺得做人做事得會忍,忍才能做大事。


    這是對忍的一種很膚淺的解讀。


    忍隻是做大事的其中一個條件,並不是說忍了就能做大事。


    做大事除了講究個人能力,更關鍵的是位置和氣運。


    而實際上,有一些職位是不能忍的,如果忍,就不適合這樣的職位。


    例如禦史。


    假設禦史一個個都是能忍的角色,那絕不是合格的禦史,皇帝也不需要這樣的禦史。


    例如酷吏。


    假設酷吏都覺得自己能忍,還沾沾自喜,那他絕不適合做酷吏。


    酷吏的特點就是不擇手段,能生存下去也不是靠個人的八麵玲瓏,而是靠後台。


    因為酷吏就是幹髒活累活的,八麵玲瓏的酷吏注定不是合格的酷吏。


    羅希奭就是典型的披著監察禦史外皮的酷吏。


    他現在隻想做一件事:以最快的速度,逼迫崔昀和劉厝他們去執行之前商議的事情,以免中途生變。


    傍晚,武二郎急匆匆趕來:“郎君,羅希奭今天下午去見了崔昀。”


    “盯緊崔昀的一切行為。”


    “是。”


    流民能夠在城門領糧食、土地和戶籍的消息,傳開後,這幾日到城門口的流民明顯變多了,不需要刻意地去尋找,便源源不斷有人前來詢問。


    數日之後的一個中午,江都城外,第一批開荒的人已經行動起來。


    他們背朝太陽,帶上曲轅犁,拿上鋤頭,開始了在這裏的辛勤勞作。


    雖然辛苦,但每一個人眼中似乎都有光,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就在這個時候,不知從何處出現了一批騎馬的人,約有近兩百人,他們手裏拿著刀,衝到田地裏,見到人就開始殺。


    一時間慘叫聲此起彼伏,沒有人知道為什麽突然出現這樣一批心狠手辣的匪徒。


    不多時,方圓數裏之內,原本正在忙於開荒的人,死傷大半,剩下的傷的傷,逃的逃。


    那些人殺完人之後,又朝前方奔去。


    路上恰好有一批流民準備去城門口領糧食,很快成了這些人的刀下亡魂。


    這件事在傍晚的時候,傳到大都督府。


    聽到這裏,顏真卿拍案而起,怒道:“哪裏來的匪賊,膽敢在江都縣,大都督眼皮子地下殺人!”


    顏真卿話剛說完,劉誌便急匆匆走進來,焦慮地說道:“郎君!”


    “何事?”


    “澄心堂今日走水了。”


    “走水?”


    “是有人故意縱火,人已經抓到,是前些日剛招募進來的一個叫張五的工匠。”劉誌滿頭大汗,心有餘悸,“火已經撲滅。”


    眾人更是麵麵相覷,剛傳來開荒的人被殺,轉眼就傳來澄心堂走水。


    眾人尚未迴過神,劉婉急匆匆進來:“郎君,出事了,雲秀坊的蠶絲在半路被人劫走!”


    “看來這些人已經喪心病狂了,為了對付我們,竟然做出此等無恥之事!”顏真卿出列說道,“郎君,先給我兩百人,我去把今日殺人的人抓迴來!”


    李倓說道:“清臣不必著急,那些殺人的人都騎馬,必然已經走遠,想要追一時間也追不迴來,眼下最重要的還不是抓那些人,而是派兵力加緊巡邏,以防止更多開荒者被無辜殺戮。”


    “那這事就這麽算了麽?”顏真卿讚成李倓的說法,現在抓兇手到還不是排第一的,既然他們今日能來,那明日必然也能來。


    如此看來,加強防備才是最關鍵的。


    但是,顏真卿覺得如果不立刻采取強硬措施,就會讓揚州各縣的官員看到都督府的軟弱,也會助長民間一些不受控勢力的氣焰。


    而且對接下來的開荒影響實在太大。


    試想想,開荒者被殺,數日之後這消息便會傳開,以後誰還敢再來城門口?


    開荒括戶的新政就等於作廢了。


    李倓淡定自若地說道:“清臣明日帶上大部分扈從,安排巡視,加強防備,至於查找兇手,就交給元公輔吧。”


    元載出列,他心如明鏡,說道:“是,這件事我來處理。”


    顏真卿那是在正麵場合辦大事的,他元載則是專門處理一些不方便正麵處理的事。


    顏真卿問道:“公輔打算如何處理?”


    元載淡定自若地說道:“我已經有了策略,清臣隻需做好充足的防備即可。”


    顏真卿倒是不再細問,既然元載有辦法,那就讓他去處理好了。


    李倓又問道:“子美,學院修建得如何?”


    “已經修遠了一大半,約莫下個月竣工了。”


    “好,這些時日,我觀察了那些保長,他們並不熟練,我擔心他們在編戶之時,有所失誤,學院的第一批人才,就按照地方保長來培養,管理一方民眾,如何?”


    杜甫說道:“若是如此,必然是好的,讀書而立德,立德而為民。”


    李倓點了點頭,又對劉誌說道:“那個張五人在何處?”


    “人已經帶到外麵。”


    “公輔,你來審問此人。”


    “是。”


    傍晚之時,元載走進都督府的牢獄中,坐下來,翻起了關於張五的文檔,以及他家人的文檔。


    元載用一種淡淡的語氣問道:“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母親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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