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與她一起用膳的,結果一忙就忙到了十點光景。侍侯她的丫頭說,用過晚飯了,隻是吃的很少。到房裏一看,她已經入睡了,也就不去惹她了。梳洗後,躺在她身邊,隻覺得她身上清清淡淡的香味一直縈繞在側,覺得安心無比,整個人慢慢的放鬆了下來,也就迷糊了起來。


    第29章


    小香端了點心和燕窩,敲了敲門,方才進去。隻見她正對著窗口在作畫。輕手輕腳的將托盤放在她身邊的幾上,道:“夫人,司令方才打電話過來,說讓你換件出外的衣服。他正在過來的路上。”她拿著畫筆,正在落筆,聽了小香的話,手一頓,眉頭微微一蹙,抬頭,隻見窗外的薄陽已經漸漸落了下去。


    她從早上起來後到現在一直沉浸在作畫裏,昨日的心境已漸漸平了下來。那日跟他上了南下的火車,是她自己決定了的。他身邊有藍水婕又不是昨天才知道的事情。隻是到了南部後,他每日的陪在她身邊,令她有種時空混亂的錯覺,有時候以為又是迴到了以前他隻有她,而她隻有他的日子。戰事開始時候的失利,和目前暫時的膠著,也讓她常常心懷忐忑,每日裏總不由自主的想著他。那晚他在書房裏失落孤寂的身影,更讓她心生恐懼。


    是的。心裏隱隱覺得害怕。戰事越來越緊了,她從大嫂的電話裏,也能感受到。大嫂向來是不問政事和軍隊的事情的,可她今日的電話裏,隱約透露了大哥想送孩子去國外的念頭。這麽多年的兄妹了,她立刻就明白了,戰況比她知道的,比她以為的還要緊張。


    如果大哥那裏尚隻能暫時支撐的話,向來比北部差的南部呢?她每每想到這個問題,就不敢往深處細想。莫名的害怕-----她恨他的,恨死他了-----可他若是----若是--------她隻覺得全身冰冷,拚命的搖頭,杜絕這種可能性。


    原以為他今日應該不會再有時間到別墅的。昨日藍水婕說,今日司令府邸有慈善晚宴,身為南部總司令的他必定要出席的。但他打電話過來說要來接她,不會是想帶她一起出席晚宴吧。


    不,她絕不出席。很多年前,大哥與大嫂曾經一度關係冷淡,大哥就在府外置了外室。有一次,大哥就帶了花小姐出席,與大嫂碰了個正著。當時讓多少人看了笑話去。她絕不去做這個笑話。


    她心頭煩躁,坐著又畫了幾筆,左看右看,隻覺得不滿意。索性起身,懶懶地道:“等司令來了,就迴他說我畫畫畫了一下午,很倦了,想睡了。”


    迴了房,洗好了澡,披了一頭濕濕的頭發出來,坐在沙發上,慢慢擦著。他一推開門,見的便是這副景象。其實也是很普通的畫麵,可在他眼裏,卻是如此的美好,心仿佛也被什麽東西熨燙過似的,暖而服帖。


    他輕扯住她手裏的毛巾,想幫她擦拭。她用力握著,不肯放,誰要他多管閑事。看來她還依舊在生氣,他心裏卻歡喜無比,微微一笑,道:“就你那點小雞啄米的力氣,怎麽跟我比,你就省省吧-----”


    論蠻力,她怎麽抵得過他------這個人,除了知道欺負她之外,還知道什麽?她又惱了起來,這才轉頭,橫了他一眼,眼波清澈流轉。他愛怎樣就怎樣。握著毛巾的手已經收了力道,他已經如願的抓了過來,坐在她身頭,替她細細的擦了起來。她的頭發烏黑如墨玉,散發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夕陽的最後幾縷光線清清淺淺的從窗口的玻璃上照過來,在兩人身上形成淡淡的圈。空氣裏隱約有浮動的暗香,幽幽的,縈繞在鼻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停了手。雙手抱著她,下顎頂著她的頭發,極輕的呢喃道:“累了就睡吧。”隻她在他身邊就可以了,他滿足的微微嘆了一口氣。她有點詫異的睜開了眼,他不是專程過來接她的嗎?怎麽又改變主意了呢?她也沒有應承,或許是畫了一天的畫,真累了。隻覺得眼皮子越來越重,靠在他懷裏就睡了過去。


    朦朧中好像有人在門上輕敲了一下,隔著門道:“司令,時間很趕了。”他沒有出聲,將她輕輕抱起來,慢慢地放在了床上,動作輕柔到了極點,仿佛抱著的就是無價之寶。隻見她舒服的翻了個身,頭在枕頭裏來迴的微微蹭了幾下,仿佛是隻惹人憐愛的小貓。


    明知道晚宴的時間是不能拖的,而他也不能遲到。但這麽看著她,就是不願意離去。仿佛這麽望著,瞧著,也是一種幸福。原本是想帶她去出席晚宴的。可又不想委屈她。也不想讓她在那裏勾起以前兩人的傷心事。


    真想戰爭早點結束,那他就可以早點與藍水婕作一個了斷了-----想到戰事,他的心就沉了下去--------他已經安排好了,這幾日就要將大嫂和侄子送走。雖然a國的軍隊暫時休整,可清德已經是下一戰的主戰場了,避無可避-----他應該將靖琪也馬上送走的----赫連靖風下午也親自給他掛過電話,清楚地表達了這個意思-----可他捨不得她,總希望她能在他身邊-----雖然理智知道一定要在開戰前把她送走------李介載在走廊上頻頻看表,正想要再去敲門,剛拔腿,隻見段旭磊走了出了來,朝他吩咐道:“出發吧。”


    他在書房門口,朝李介載吩咐道:“去讓她來一下。”李介載沒有多說,知道他說的她指的就是藍水婕,應了聲“是”,躬身退了下去。宴會還在進行中,樓下大廳裏嘈雜的聲音和流瀉的音樂聲依稀可聞。籌款進行的很順利,大家也很清楚目前南部的形勢,如果被a國打敗占領的話,南部人根本就沒有什麽好日子,隻能做個亡國之奴,再多再大的家業也隻能是別人的。所以都踴躍的捐款捐物,支持他和軍隊放手一搏。


    藍水婕推門而入,一身黑色織錦旗袍,妖嬈美麗,挑著精緻萬分的柳眉,朝他一笑,艷如桃李盛放:“今天段司令會想起我這個夫人,真是難得,太難得了。”邊說邊在旁邊的沙發上婀娜多姿的坐了下來。他轉過身,沒有與她廢話,直奔主題:“你昨天跟她說了什麽?”


    藍水婕隻覺得心裏微微一痛,仿佛有人用針紮了她一下,笑得卻更加艷了起來:“你問她不就知道了嗎?問我作什麽?我在段司令眼中,從來都是可有可無的。心裏還想怎麽今天就特別重要起來了,原來是為了她啊?”她的聲音卻冷了下來:“對不起,恕難奉告。”可念頭一轉,卻又笑了起來,神秘的道:“或許我等會兒會在下麵宣布?”


    他靜靜地看著她道:“你想宣布希麽?”她還在笑,卻沒有迴答,眼神裏帶著挑釁。


    他轉了過頭,看著辦公桌上的東西,好一會,語氣略輕了一些,方道:“你與我成親這些年,是我對你不起。不關她的事情,你不要將怒氣撒在她身上--------”


    不知道為何,他這樣子與她說話,藍水婕心裏竟然湧起一陣深深的悲哀。他從來隻是冷冷淡淡的,對她也是不理不睬的。今日怎麽會說這些-----藍水婕捏緊了自己的手。可眼裏仍就帶著恨意。


    他繼續道:“現在局勢越來越緊了,這場仗是殊死一博。我已經安排好了,將大嫂和小順子送去美利堅。這裏有幾張船票,你將細軟收拾一下,帶著你母親等人也出國吧--------”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這幾年的夫妻,雖然有名無實,可終究他要負絕大半的責任。藍水婕若不是遇到他,或許早已經找到一個心愛之人。


    藍水婕的臉色蒼白,眼裏竟是不可置信:“為什麽?”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為她準備好後路。他沒有說話,將船票和一張銀行的支票遞到她的手裏,道:“這裏有幾萬塊的大洋票子,是存在美利堅銀行的,你拿著吧。”他已經將他父親和大哥留下來的一些金條等物全數變賣了,留下了大嫂侄子和藍水婕的那一份,其餘全部給軍隊做了軍費。


    藍水婕隻覺得眼睛越來越酸,她深吸了一口氣,不讓眼眶裏的東西掉落下來,眼睛定定地看著他:“段旭磊,為什麽?你難道不恨我嗎?我-----我-----我----”他仿佛知道她想說什麽,徐徐地打斷了她的話:“算了,不要多說了。”


    藍水婕緊緊的捏住了手裏之物,冷冷地道:“你不要以為你這麽做,我就可以原諒你。我告訴你,段旭磊,我恨你。我這輩子就是毀在你手裏的------”他點了點頭,看著她,認真地道:“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今天,我想跟你說聲,對不起。”他當年不應該為了忘記靖琪而利用她與他成親。可他當時以為他可以忘記的,可以重新來過的-----藍水婕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眼裏頭竟是吃驚和痛苦。可心底卻明白了過來,這一仗,怕是兇多吉少了。


    他沒有再多說,準備下樓。她看著他一步一步地過來,與她擦身而過,一步一步的遠離。她心裏很清楚明白,或許這一別,就是永遠了。


    他的手剛摸上門把,隻聽藍水婕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我告訴她,我懷了你的孩子。”他猛地轉身:“什麽?”這根本不可能!


    藍水婕的臉上痛苦又悲哀,閉著眼睛,一字一頓地道:“段旭磊,我真的恨你。你既然不愛我,何必要娶我呢?你不愛我也沒有關係,可你娶了我,為什麽連碰也不碰我一下呢?我藍水婕長的很難看嗎?人家沒有愛情的夫妻也多的是,你為什麽就不能如此呢?我恨你,所以我要報複你----------”


    他站在那裏,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她又繼續道:“你知道嗎?我本來是打算在今天的宴會上說的,告訴大家我懷了你的孩子。就算你沒有碰過我,就算你不承認,可誰又能證明呢-----”


    他的聲音幽幽地響了起來:“何必拿孩子來作報複的工具呢?你知道嗎?有的人,多想擁有一個孩子,可卻沒有能得到。周世濤他這些年一直未婚,或許一直就是在等你。”就像他,多想擁有一個他和靖琪的孩子。可是,卻因為他的一錯手,就沒有了。這些年來,他每每想到這個孩子就恨自己-------他早已經過了而立之年了,且接下來又有大戰。他淡淡地苦笑了出來,這輩子怕是已經沒有那個奢侈了。


    她吃驚的抬頭,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與她表哥的事情。他的目光裏透著瞭然,轉過身,祝福她:“好好珍惜他吧。有些人,有些事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就像他遇到靖琪一樣,是老天的恩賜。


    她隻覺得鼻尖盡是酸楚,眼中的淚水還是控製不住的滑落了下來。她閉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段旭磊,你曾經喜歡過我嗎?”愛,她是不奢望的。可是她心裏還是有一點點的期盼。


    他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她不甘心:“一點點也沒有嗎?”空氣裏很安靜,靜的她覺得連唿吸也成了奢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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