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迴了別院,李介載從另一輛車子下來,替兩人拉開了門。並攙扶著他下了車,向她微微行了一個禮道:“請夫人早點休息。”說罷,攙扶著段旭磊進入了房間。她與他的房間從來是分開的。他從未踏入她的房間半步,亦不允許她踏入他的。她臉色鐵青的迴了房間,用力將門摔上。嚇得隨身服侍的兩個丫頭麵麵相墟,站在門外,不敢進去。夫人的脾氣向來都是陰晴不定的。


    李介載扶著段旭磊踉踉蹌蹌的迴到了房間,司令已經很久沒有喝得這般醉過了。印象中是有喝的這麽醉的時候,還不止一次兩次,但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當時另一個段司令還在的時候,他在四座城池的協議上簽字,靖琪小姐隨赫連司令迴北地的那日開始,他就天天喝醉--------醉到了成親前一晚,老夫人讓人用冷水將他澆醒-----李介載輕嘆了一口,他知道是為了什麽。扶著他躺靠在沙發上。轉身吩咐伺候的丫頭道:“去端盆熱水,擰塊熱毛巾來!”


    段旭磊伸手在軍裝的上口袋摸索了一下,取出了一個圓潤的珠子,輕輕的捏在掌心裏摩擦著,抬起熏而重的眼皮,朝李介載笑道:“介載,她迴來了-------你看到沒有,她迴來-------”那笑容看在李介載眼裏,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比哭還要難看。那珠子李介載自然認識,段旭磊素來帶在身邊,無論是辦公或是其他時間,總時不時的拿出來看一下,有幾次甚至看到他放在嘴邊,輕吻數下。


    段旭磊捏住了珠子的鏈子,將珠子提了起來,仿佛是孩子一般地笑著道:“這是她的珠子------這些年了-------我發現我身邊除了這個,沒有她任何一件東西----------”落寞的笑容讓人看了有種不忍。好一會又道:“介載--------她---------”他想說她一個晚上下來,連正眼看他一眼也沒有。她真的把他當成陌生人了嗎?過往曾經如此親密的兩個人--------陌生起來可以比陌生人還陌生的-------李介載見他微微閉了眼睛,伸手將侍從和丫頭們都揮退了,轉身而出,輕輕的帶上了門。沒人看到他的眼角緩緩的,有cháo濕的東西滑落----她離去的那一天,風大雨大-----他看到她的最後一眼,是她俯在董慕勛懷裏,享受董慕勛的輕憐蜜愛------那纖細的背影就這麽永遠的定格在了他的生命中------曾經以為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終將會把她遺忘的----他大權在握,要什麽樣的美女沒有。可是才發現,原來真的永遠的失去她了,心就像被遺失了一塊,再也不完整了。生命中的某些東西就那麽多,他全部給了她,而她又被他和命運狠心推離了----所以在後來那麽多的日子裏,他怎麽還能對著第二個人微笑呢?


    從來知道命運捉弄人幾個字,可是真正嚐到了,那滋味-----天大地大,隻有他一個人知道了。


    第23章


    幾輛黑色的車子在一棵銀杏數前的小院落停了下來,李介載下了車,來到了中間的一輛車子,恭敬的拉開了車門,請段旭磊下了車。


    隻見他緩緩地出了車門,抬頭看了一下枝繁葉盛,綠意盎然的銀杏樹,眼神微微暗淡了下來,吩咐道:“你們都在門口守著吧。”這些年來,他的一舉一動都受到了嚴密的保護。到了北地更是會防的滴水不漏的。雖然現在門口也就停了四輛車,可他知道自他進入此小巷後,估計赫連靖風的警備隊已經把這條巷的出入給封了。


    雖然位高權重,但為何還不如當年般自由快活呢?自她出現又離去後,他又有何快活可言呢?眸光掃向了暗紅色的朱漆大門,因每年翻修的關係,顏色依舊與記憶中的一樣鮮亮明媚。


    自他宣布易幟,可以自由進出安陽後,每次到安陽總會到這個小院落來看看。就算裏頭早已經沒有她的任何氣味了,可他就這樣站在,坐著,看著,也能過一天。因為裏頭充滿迴憶,當然兩人多少甜蜜的日子就是在這裏耳鬢廝磨間渡過的------景色依舊,但人目全非------李介載跟在他後麵,見他推了門進去,因段旭磊吩咐過,所以不再跟進去了,隻得與幾個侍從靜靜的站在門口。從門裏望去,裏頭是個精緻的小院落,小花圃裏有一些粉的,紅的花開的正艷。他也不是很明白,為什麽司令每次到安陽就一定會到這裏。隻隱約的猜到應該與靖琪小姐有關。這些年來司令在公事上嚴謹而又雷厲風行,顯少流露真實情緒。他跟在他身邊這些年來,知道唯一能讓他流露性情的也隻有靖琪小姐的事情了。


    若是南北當年不打仗,若是當年司令一直把靖琪小姐藏在身邊,若是司令沒有聽當年老夫人和段司令的話------可惜沒有那麽多的如果啊-------現在司令有夫人,就算兩人再不和睦,畢竟司令已經有夫人了--------靖琪小姐絕不可能做小的-----而且就那天壽宴的情況看,靖琪小姐或許早已經把司令忘記了。而司令在那日壽宴時拚了命的喝酒,可見對她卻還是念念不忘的------否則這麽多年來,跟夫人的關係隻是表麵上的文章。其他人或許不清楚內情,他們這些貼身侍從又豈會不知道!


    想到夫人藍水婕,他厭惡的撇了下嘴角。有些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司令也算好態度,就這麽睜隻眼睛閉隻眼睛。


    段旭磊慢慢的在房間裏踱步,最後來到了一個水晶花瓶前。這是當年她買的,因為喜歡這個瓶子玲瓏剔透的造型。她平時喜歡插花,無論什麽樣的花,高貴或普通的,在她手裏,都能被擺弄的十分雅致好看。


    當年她就喜歡在院子裏剪幾株時令的鮮花,或者在學校來這裏的路上買上幾朵,迴來便幫他插在這個瓶子裏。有她的日子裏,有笑顏,有陽光,也有無數盛開的花-------他緩緩的伸出手,溫柔的來迴撫摩,仿佛在摸著她的手,光滑而冰涼。一直想把這個瓶子帶迴南部去,可又捨不得。因為這屋子裏也隻有這件東西仿佛能證明當年他與她的事情是真實存在的,而不是他的幻想而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介載的聲音傳了過來:“司令,已經是正午時分了。該用午餐了。”他輕聲地道:“知道了。”慢慢的又環顧了一下房間,這才到了廳裏。又在廳裏也流連了一會兒,這才出了門。


    明天他就要迴南部了,按既定的行程,下午要親自上赫連司令府邸去跟赫連靖風辭行的。這個行程已經比原來定好的晚了三天了。為了什麽原因,他也知道,隻是為了能在安陽待久一些,就算不能見麵。但知道她與他在一個地方,唿吸著同一個地方的空氣,也會覺得很值得。隔了這麽多年,能夠再她一麵,對他來說已經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了。


    赫連靖風與段旭磊客氣的閑聊了個把時辰,在關於a國最近的一些頻頻動作的方麵,兩人很多看法都相近。正在說話間,門口的侍從敲了敲門,推門而進道:“總司令,方軍長求見,說是有要事。”


    赫連靖風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段旭磊道:“總司令既然有事情的話,那我先告辭了。”赫連靖風起身挽留道:“你難得來一趟安陽,理應多住幾日。但a國最近不停在南部邊境上製造小摩擦,有你迴南部鎮著,南部的人心也會穩定些。所以我也就不多留你了。但晚上我已經讓人準備了晚宴,人不多,就一桌,權當我為你餞行。”


    段旭磊亦客氣而有禮的頷首謝道:“謝謝總司令了。”赫連靖風道:“那我讓人安排一間屋子,你先休息一下。”說罷,已經吩咐道:“定力,帶段司令去偏廳喝茶。我馬上就到。”彭定力站在門口,行了一軍禮,應聲道:“是。”


    看著段旭磊那挺拔的身影出了門,赫連靖風的眼光落在了辦公桌上那一家六口的全家福照片上,赫連智縮在他懷裏,笑的眼睛隻剩一條線。他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靖琪是迴來了,可再也不是當年那不知道愁滋味的可人兒了-------不肯在接受其他人了;連最親的兒子也沒有辦法相認------想到這裏,他猛得輕捶了一下桌子。


    有時候他也會禁不住會想,如果當年兩家沒有結那麽大的仇恨,如果兩家不是這麽的站在對立麵,那麽段旭磊必定是他最好的幫手,是靖琪最佳的歸宿。當然段旭磊以楚天磊的名字住在府邸的時候,他對靖琪的一舉一動,他也曾是過來人,他看在眼裏,絕對不會是沒有半分愛意的-----他也還為妹子找到這麽一個會疼她的如意郎君而慶幸------而誰又能知道呢?


    赫連靖風辦公的地點在正個赫連府邸的最北院落,段旭磊遠遠的隨著彭定力在走廊間穿梭。剛一轉彎,一個熟悉的身影猛得闖入了眼簾,他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揪緊了,懸在了半空中。或許是午後的陽光太過於耀眼了,恍的讓他誤以為是在夢境裏。


    彭定力恭敬的聲音在他前麵響了起來:“靖琪小姐!”原來不是在夢裏,真的是她。他下意識的停步,隻見她一身淡綠的旗袍,長而微卷的頭發散在肩上,從那頭逶迤而來,似乎像沒有看到他,或者根本把他當成了走廊裏的一個盆栽或者其他,慢慢的交身而過。眼光連掃也沒有掃到他一下,徑直的離去。


    他楞在了那裏,全身僵硬如石,目光隨著她的身形移動,等到她帶著香氣擦身而過,他這才有了唿吸的力氣。那沉在肺葉裏的那口氣,這才緩緩,緩緩地從他的嘴裏吐了出來。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在她擦身而過的時候,他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克製自己不要去抓住她。


    他不知道站在那裏站了多久,或許幾秒鍾,或許幾分鍾,也或許已經好久好久了。彭定力的聲音將他帶迴了現實中:“段司令,這邊請。”他這才迴過神來,移動了腳步。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偏廳位於園子的西麵,從東麵的窗子望出去,可以看見大花園裏開的如雲如霧的各色花朵。他在府邸住過,所以知道這個大花園位於整個赫連府的中心位置,在大花園的正東,有一座小洋樓,是赫連靖風夫婦的專用之處,閑雜人等向來不準隨便進出的。而在她的屋子則在後麵,也帶有一個小花園-----丫頭們捧上了茶盞,彭定力恭敬的道:“段司令請稍候片刻,總司令處理好公務後,馬上過來。”段旭磊點了點頭,飲了一口茶水。彭定力退了出去。


    雖然廳裏站了不少丫頭,婆子,但都垂手順眉而立,偏廳裏很靜,靜得能聽到園子裏傳來的聲音。有一個小孩子的口音響了起來:“哥哥,那樹上有鳥窩。”赫連靖風有三子一女,長子和長女,他都認識。但聽這個小孩子的聲音,估計歲數不會很大,看來是後來所出的雙胞胎。


    他慢慢的站了起來,踱到窗前。隻見兩個隻有七,八歲光景小孩,正背對著他,一人手裏指著園子裏一棵參天大樹,正興奮的道:“哥哥,真的是鳥窩哦。”從他的角度望去,也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棵樹的杈枝間,有一個鳥窩,裏頭有幾隻小鳥,正探著頭,嗷嗷待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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