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爺都下了命令了,若是這幾日沒找到你。我們都要被關進牢裏去。還好找到你了----你真是沒看到,三少爺這幾天連睡也沒有睡,整日的在找你。他對你這麽好,就算娶了楚家小姐,也不會虧待你的-------”小香心地善良,可對他們之間的曲折卻一無所知。


    她轉了臉,譏諷的微微苦笑了出來,慘澹的道:“我想休息一下。你先下去吧。”


    俯在床上,捲縮著。那被麵是上好的蘇州緞,光滑服帖。手揪上去,仿佛總是抓不住。被子上還有一股細細的薰香,聞著極舒適。連日來的提心弔膽,盡化作此刻的疲累。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唿吸也均勻起來了。


    她與高怡晴兩個人慢慢在校園裏逛著。因是新年後剛剛開學,大家都已經有一個寒假沒有見了。話語自然不少。


    高怡晴朝她眨眨眼道:“我方才看到楚天磊了。怎麽,一個寒假過得不錯吧?”她的臉色微微暗了下來,心頭微酸,淡淡的道:“我們已經許久沒有見麵了。”


    高怡晴訝然:“怎麽會?”明明在剛放寒假的時候,兩人還極好的。她抬起頭,虛弱浮出一朵笑容:“我們不要說他了。說說你吧,一整個寒假在幹嗎呢?”


    高怡晴聞言,臉色卻微紅,道:“也--沒有---什麽大事!”自己這個好朋友向來大方,極少這麽扭捏的。她取笑道:“是不是見到你朝思暮想的李木淮啊?”


    她素來知道高怡晴對她那位從小一起長大的淮哥哥芳心暗許,兩人也走得頗近。李家與高家是幾代的世交,素有通家之好。所以兩家人也樂漸兩人走近,好來個親上加親。隻是李家並不在安陽,所以一般隻要到幾個節氣的時候,李家就會派李木淮來高府送禮請安。像過年這種大節日,更是隆而重之的。


    終究還是待字閨中,再怎麽臉皮還依舊很薄。高怡晴佯作惱,一跺腳,道:“你再說,再說我可不理你呢。”她微微笑了出來,心情仿佛好了很多。


    天氣依舊頗冷,兩人雖穿了毛呢大衣,但一到了街上,冷風迎麵而來,如刀子一般,隻覺得冷意逼人。一看四周,也無一輛黃包車的。隻得邊走邊看。才走了幾步,隻聽身後一輛車子的喇叭聲傳來。可她們明明是走在路邊的呀,不解地一轉頭,隻見身後跟了一輛黑色的車子。


    有個人從玻璃裏探出頭來,清俊文雅的一張臉,不是董慕勛是誰?正溫柔的笑著,道:“快上車。”這時候也不客套了,她拉了高怡晴坐了上去:“董大哥,你怎麽在這裏?”


    他其實是刻意等她放學的,但卻還是選擇了說:“正巧路過,看到一大群的人從學校裏出來,才知道是放學了。所以我就試試運氣,看能不能碰到你。”


    高怡晴轉頭,頗有深意的看了靖琪一眼,笑著接道:“結果運氣真好,就碰見我們家靖琪了。”安陽大學的地址頗偏僻,而且這裏也沒有什麽辦公地點的,更無軍隊駐紮在附近。要路過也不會從這裏路過。他說的自然是假的。看來對某些人有意思才是真的。


    董慕勛自然也聽得出她取笑的意思,卻隻嗬嗬笑了笑附和。問道:“這位是?”


    靖琪笑道:“這位是高家綢緞莊的高怡晴小姐,我的同桌。這位是董慕勛董先生。”董慕勛趕忙道:“原來是高小姐,失敬,失敬。”


    高怡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學著他的口氣:“原來是董先生啊。失敬,失敬。”這位董先生開了一輛英國進口的最新款雪弗蘭車子,且掛的是軍中的牌子。看來非富既貴啊。卻對她這個無名小足如此重視,看來是古詞語中愛屋及屋的關係吧。她此刻真正體會到老祖宗文學的博大精深了。


    董慕勛亦笑著,一點也不介意她的取笑,道:“高小姐如果不介意,可以像靖琪一樣喚我一聲董大哥。”高怡晴道:“這怎麽好意思呢?”董慕勛道:“高小姐莫非是怪我唐突?”高怡晴道:“沒有,隻是怕高攀了。”


    看來這兩人一時間也說不出個結果來,靖琪微微笑著轉頭,看車窗外的風景。隻見葉子亂舞,人群匆匆。驀地,一個熟悉的人影鑽入了眼簾。她一呆,心底某一處像是有感應一樣,刺痛了起來。


    他正與一個女子並肩走著,因隔的遠了些,看不清楚容貌。但身型卻頗為高挑,與高大的他站在一起,很是相配。


    其實車子飛快,老早就把他們甩在了後麵,但她一直轉頭看著,一直到他們變成一個模糊的黑點。再到後來,連黑點也看不到了。


    高怡晴推了推她的肩膀,道:“怎麽樣?”她茫然的轉過頭,問道:“什麽怎麽樣?”高怡晴朝她白了白眼道:“方才我跟董大哥在說,我們去露絲咖啡廳那裏去喝咖啡怎麽樣?你在看什麽啊?”


    她掩飾著露出一個笑,淡淡的道:“好啊。”可心裏頭那悶悶的卻一直沒有下去。


    過了好幾天,她總算可以親眼見到那女子的真容了。很漂亮,彎彎的眉毛,紅潤的小嘴,再配上卷鬆的一頭黑發,很是嫵媚動人。也是安陽大學裏的學生,卻比她還小一屆。才一進學校,便被她所在的文學係捧作了校花。


    他們說笑著在對麵走來,正要與她交身而過。她唿吸一緊,僵在了那裏。他卻連眼神也沒有轉動一下,就這麽擦身而過,仿佛根本沒有看到她,或者隻把她當作是學校裏的一棵樹或者一塊石頭。


    他的氣息還是如此的熟悉,卻已經是陌生人了。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好一會,才找到提腳的力氣。她死死的抱緊了手裏的書,仿佛這樣才能支撐她。


    直到那一刻,就算她再不肯承認。她也知道,她也明白,他與她的事情原來真的已經過去了。


    朦朦朧朧的醒來,隻覺得枕頭上略深的濕露,暈開成了一團。她又哭了嗎?原來在夢中也會哭。天色微暗,她還以為是晚上了。定眼一看,原來是有人把房間裏的窗簾拉上了。所以屋內很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推了門進來。她躺著,動也沒有動,隻聽小香的聲音響了起來:“靖琪小姐,醒了嗎?起來吃點飯吧,你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她輕聲:“你放著吧。”不想讓她看見她微腫的眼睛。


    菜式頗為清淡,卻極小巧精緻。小香從丫頭手裏將飯菜一一擺上了桌子,遲疑的道:“三少爺吩咐了,讓我一定要看著你用飯。”她冷冷的笑了出來,他無非是擔心自己絕食,對北地大哥那裏無法交代而已。聽說家禽在被賣之前,都是要好好餵養,以便賣個好價錢。看來跟她的情況類似。


    卻也不好為難小香。起身,坐了下來。接過小香遞過來的香梗米飯,略略吃了一口,便放了下來。問道:“小香,幫我請老夫人過來一趟。”小香不解地看著她:“老夫人?”她淡淡的道:“是。你去請她來一趟,就說我有事情找她。”


    當日楚壁竹說事成之後會放她離去。那麽現在就算形勢變化,她亦還欠她一個交代。她自然不認為此時楚壁竹會放她離去。畢竟楚壁竹當時答應她時,隻是因為看他對她在意在心之下的無奈選擇。而現在他已經斷了對她的感情,這是楚壁竹最最樂意見到的事情,又豈會在私下裏放她離去呢?


    楚壁竹倒是過來了,笑吟吟的道:“靖琪小姐,我們又見麵了。”她淡淡的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或許我跟老夫人有緣。”


    楚壁竹道:“不知道找我這個老太婆有什麽事情?”靖琪道:“想來老夫人是知道我意思的!又何必我多說呢?”


    楚壁竹屏退了左右,緩聲道:“此事已經超出我這個老太婆的能力範圍了。並非是我這個老太婆不想履行諾言。”這麽坦白的說出來,她反而無話可說。的確,當時談妥條件的時候,並不知道,他竟會用她跟北地換四座城池。


    第17章


    她坐在窗前發呆。外頭花團錦蔟,芬芳襲人。小香輕推開門道:“靖琪小姐,老夫人請你去大廳。”


    她慢慢轉過頭,道:“去迴老夫人一聲,就說我身體不舒服,不去了。”小香應了聲“是”,轉身出去。


    卻又很快折了迴來,道:“靖琪小姐,老夫人說安排人去請個醫生過來看看。”她微微一驚,站了起來道:“不用了。我隻是覺得有點累。你去迴段老夫人一聲,我梳洗一下就過去。”換了件粉色的旗袍,塗了點口紅。蒼白的臉色這才看起來好一些。


    還未到正廳,隻聽見段老夫人的嗬嗬笑聲,看來心情極好。見了她出現,招著手道:“靖琪小姐,到這裏。”


    沙發上還坐了兩人,一人是沈冉清,另外一人,身穿了一件織錦的藍色旗袍,笑意動人,正是藍水婕。


    楚碧竹道:“今天正好水婕來看我這個未來婆婆。我們哪,三缺一。就想到你了。這幾日,你天天在房間裏,也要偶爾出來透透氣。不要給悶出病來。”靖琪微微笑了笑:“謝老夫人掛念。隻是我手拙,不大會打牌。”府邸這麽多的丫頭,婆子有幾人不會這玩意兒。單沈冉清邊上的雙寶就可以了。何必老遠的叫她過來呢?


    楚碧竹笑著道:“不礙事。不礙事。”起身拉著藍水婕的手道:“我們開始吧。我們女人家既不懂什麽政局的事情,也不懂什麽軍隊裏的事情。也就打打牌,聽聽戲打發時間。你們現在這日子,比我們當年要強些。至少還可以去跳跳舞,看看電影,喝喝咖啡。我們以前呢?就兩個消遣,無非是聽戲和打牌。聽戲呢,好是好的,但聽來聽去,也無非是那麽幾齣而已。到最後,那舞台上的名角唱了上句,我可以接下句了。”


    藍水婕笑著道:“那是老夫人厲害。現在水婕才知道,老夫人的牌藝這麽精湛,原來是幾十年練出來的。我們哪裏是對手哦。”楚碧竹笑的眼睛也眯了,道:“你這小嘴哦,把我這個老太婆哄的快成仙了。”


    藍水婕笑著不依:“老夫人不相信的話,可以問司令夫人---還有靖琪小姐啊?你們說是不是?”沈冉清笑著道:“那是自然。”旁邊的丫頭,婆子又豈會說不是,紛紛點了頭。


    四人坐了下來,打了幾圈。天色慢慢暗了下來,她抬頭看了一下,偏廳角落裏擺放著的一個英式的擺鍾,已經指向五六點的光景了。心裏在知道,他們快從軍部迴來了。


    偏偏楚碧竹一副興致極高的樣子。她打出了一張條子,琢磨著怎麽找機會迴房間。院子裏已經響起了車子的聲音,看來已經避無可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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