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連臻的心在那一刻狠狠地抽搐,劇烈疼痛。她扶著牆緩緩地蹲了下來。


    葉英章的母親似長長地嘆了口氣:“英章,今天訂婚這件事情,就算現在沒有宣布,但今天出席的人哪個不心知肚明,隻差沒有點破而已。你若是不答應,你讓你爸爸和蔣伯伯怎麽下台?璿璿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心地善良,長得也好看……你怎麽就……唉……英章,就當媽求你了……你看媽的病份上……你就讓媽看一眼自己的孫子吧……”


    房間裏再沒有聲音傳出來,似沒人一般。


    許連臻後來就站在角落,看著宴會上一幕又一幕的高cháo迭起。當然,最大的高cháo,就是司儀宣布葉英章和蔣正璿的訂婚。


    當葉英章和蔣正璿交換了訂婚戒指後,蔣正楠才將她拖出了角落,十指緊扣地拉著她的手,端著酒杯,親自來到葉英章麵前:“妹夫,恭喜你啊。對了,連臻要親自跟你說聲恭喜呢!”


    葉英章的臉色隱隱發白,手指動了動,但還是很有禮貌地伸出了手:“許小姐,謝謝你。”許連臻屏住了唿吸,垂下了睫毛微笑:“葉先生,恭喜你。”轉身,朝蔣正璿道:“蔣小姐,恭喜。”


    蔣正璿甜甜一笑,似夏日盛開的薔薇,無比嬌艷,拉住了她的手,眸子深處滿滿的幸福笑意。一笑的時候,那幸福更是如水般盈盈的要從眼中溢出來:“連臻,謝謝。你今天真漂亮啊。你這件禮服的設計我很喜歡……”她的話一句接著一句的,許連臻插不上嘴,隻含著笑意任她拉著手。


    蔣正璿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色的及膝蛋糕裙,越發顯得清純嬌嫩。這般的年紀,這般的容貌,這般的家世,真真是叫人羨慕。或許,也真的應該被人守護的,守護這片未被汙染過的純淨!


    許多人的目光都不時地掃過來,有一些明顯是長輩,包括蔣正璿和葉英章的父母,紛紛落在了她的身上。許連臻清楚得很,這很大程度上肯定是因為蔣正楠與她十指緊扣地關係。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角色的戲份告一段落了,身邊的這個人今天難得大發善心,又待了一會兒後,嘴角含笑著低頭詢問道:“要迴去嗎?”


    在迴去的車上,兩人又是如往常的靜默。許連臻望著窗外如流螢般一閃而逝的街燈,許久之後,才開口問出盤旋在心頭許久的問題:“蔣小姐的婚期定在什麽時候?是不是很快會結婚?”


    明明是很普通的問話,可是蔣正楠卻一直不語,車裏的空氣莫名其妙的窒息。她隻覺兩旁的街燈往後退的速度似乎快了許多。


    車子最後發出了“嗤”一聲長長的剎車聲,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沖,若不是係了保險帶,早已經往前撞上去了。


    蔣正楠的臉隱在黑暗中,頭也不迴地道:“下車!”


    許連臻愣愣地下車,等迴過神來的時候,蔣正楠的車子早已經無蹤跡了。她迴到房間,也沒有開燈,放任自己在無邊的黑暗裏。


    葉英章終於是和蔣正璿訂婚了。所有的過往終於是徹底結束了,猶如帳幕徹底落下,將往昔隔斷。


    葉英章和她本就不應該有任何糾結的。這樣的結果,是不是迴歸到了生活的原點呢?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當她抱膝望著窗外的天色一點點由黑轉白的時候,她終於清醒地認識到,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一切真的結束了!


    這個世界離開誰,地球照樣轉動,太陽還是會照常升起的!


    穿了禮服裙在窗簾後麵坐了一個晚上的結果,便是感冒了,整個人頭重腳輕的,意識模糊。大夏天的夜晚,其實是悶熱異常的。


    許連臻蜷縮在被子裏,隻覺得自己像隻被天地遺忘了的小動物,多餘之極。全身又忽冷忽熱地打擺子,不要說起床,連抬腕的力氣也沒有。許連臻昏昏沉沉地想著,她昨晚明明沒有覺得冷啊,怎麽就感冒發燒了呢?


    後來迷迷糊糊中好像有說話的聲音,然後有人餵她吃藥,水溫溫涼涼的,她似幹渴的小鹿,憑著自本能咕咚咕咚地喝了個精光。眼皮似有千斤重,她掙紮著氣張開,可總是無力。


    額頭上覆上了冰冰涼涼的東西,她舒服得想嘆息。可整個人漸漸地熱了起來,她又墜入了一波昏昏沉沉。


    蔣正楠坐在床畔凝視著許連臻,大約是做夢的緣故,兩條細長秀氣的眉毛緊鎖著。想不到,葉英章才跟蔣正璿訂婚,她就生病了。難道就算她因為葉英章蹲監獄,可到現在卻還是對葉英章一往情深嗎?


    許連臻的身子不停地發顫,眉頭緊蹙,大概是在病中,很難受。蔣正楠的心底湧起說不出的感覺,隱隱約約的似憐似惜,亦或者兩者兼而有之。伸出手,修長的食指緩緩地覆蓋住了她的眉心,一點一點地打圈,仿佛這樣就可以將她所有的煩擾消去……這般輕柔地撫摸凝望,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見她嘴唇隱隱約約的在動……他俯低了頭,湊到她嘴邊方才聽見,“英章,求你了……”蔣正楠的姿勢就這般地僵住了,半晌才抬頭,望著許連臻的目光漸漸透涼……蔣正楠轉身就走,自然也不會聽見許連臻在噩夢裏不斷地哀求葉英章:“英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爸爸……求求你……”


    蔣正楠在書房裏待了一會兒,坐下又起來,起來又坐下,心頭有股怎麽也按捺不下的陰霾不慡。拉開門,大步而出,準備出門。可才跨出了第一級樓梯,腳步不知怎麽的就頓住了,心頭像被無形之手揪住一般,莫名地發緊。


    他終究不放心,還是迴了房。她臉色病態cháo紅,眉頭緊皺。蔣正楠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取過冰桶裏的冰塊包在毛巾裏,擱在她額頭……許連臻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金色的陽光隔了紗簾,還是耀眼奪目地she進房間。她發覺自己額頭覆著毛巾,轉頭,入眼的便是擱在床頭櫃上的水杯和藥。


    起床後,特地向別墅裏一直照顧她的那位阿姨躬身道謝。可那位阿姨卻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許小姐,你弄錯了,不是我。管家先生沒有吩咐過我,所以我昨晚很早就睡了。”


    許連臻靜靜地站在房間裏,視線落在了幾上擱著的某本商業雜誌上,不知不覺,停頓了數秒。


    蔣家大宅的蘭姨一見蔣正楠迴來,便笑吟吟地迎了上去,道:“少爺,夫人在後頭的玻璃花房。”


    蔣正楠點了點頭。穿過走廊,果然看見母親正在修剪花枝。陸歌卿遠遠地看到他過來,便放下了剪刀,取下手套洗手。


    蔣正楠俯首在母親大人臉上輕吻了一下:“媽,你找我。”陸歌卿在花房的鐵藝小椅上坐了下來,倒了一杯茶給他,淡淡地道:“最近手頭很忙?”


    蔣正楠坐了下來,聞言,忽覺好笑,雙手閑閑地抱在胸前:“媽,你想說什麽?”母親絕對不會因為他工作忙而把他叫來安慰他的。


    陸歌卿雍容一笑:“我想你肯定知道我今天找你為了什麽事。你也不要怪媽多事,隻不過那樣子的宴會,你第一次帶女孩子出席,難免有些長輩會問及的。”


    蔣正楠怔了怔,閃過許連臻永遠波瀾不驚的那張臉和那晚低低喚著葉英章的模樣,不知道為何,隻覺得一股薄薄的惱意瞬間失控地湧了上來。


    抬頭,便瞧見母親陸歌卿審視的眼神,蔣正楠淡淡地道:“媽,隻不過一個聚會而已。”


    陸歌卿聞言,自然已經會意了,端起精巧的骨瓷杯,輕飲了一口,方含笑道:“媽對你一直很放心。”


    陸歌卿緩緩放下了杯子:“明天有個慈善晚會,媽想讓你陪我參加……”


    蔣正楠似有片刻的怔忪,最後扯了一個微笑,簡簡單單地答道:“好!”


    陸歌卿將話題轉向了葉家:“你葉伯母的病……不知道具體情況怎麽樣了。”


    蔣正楠沉吟了一下,道:“要不要建議葉伯父送葉伯母去國外治療?”


    陸歌卿嘆了口氣:“我估計你葉伯母隻肯保守治療……”又道,“她前幾日還與我通話,說唯一的心願便是想看到璿璿和英章早點結婚。你知道的,像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哪個不是想孫子想得快瘋了。她如今有了病,更是日思夜想的。我跟你葉伯母說了,隻要英章和璿璿同意就行,我們是樂見其成的。”


    蔣正楠聽得出母親的話裏話,默不作聲地取過杯子,飲了口茶。


    陸歌卿瞧了他一眼,幽幽地道:“這人哪,真是萬般皆有命啊。你看你葉伯母前段時間還好好的,如今卻……唉!我比她啊,還大上兩歲呢!”


    陸歌卿自然之道什麽是點到為止。此話一出口,見自己的兒子蔣正楠還是沉默不語,便也不再多說了。隻笑了笑:“今晚就在這裏吃飯吧,讓蘭姨做你最喜歡吃的魚。”


    蔣正楠答應母親陸歌卿出席,自然也知道會發生什麽。果然,到達會場幾分鍾,便有不少貴婦攜著各式的美女而來。


    他站在母親邊上,嘴角勾勒出淺淺的笑意,優雅地不停頷首致意。


    “正楠,這是顧伯伯的侄女,剛從國外迴來,去年還參加了國際名媛舞會呢……”


    “正楠,這是李師伯的小女兒,在基金會工作……”


    一個一個,都是麵容服飾精緻到極點的女子,家世背景相貌都十足的傲人。平時抱著任務觀點倒也還好,但今日不知道為什麽,蔣正楠隻覺得煩躁不安。實際上這種場麵也經曆多了,早就練就了一副從容態度了,怎麽樣的得體微笑,怎麽樣的言語應對,他駕輕就熟。可今天卻覺得莫名地煩心了起來,隻是想迴家。


    正所謂知兒莫如母,陸歌卿自然也感覺到了蔣正楠完美表情下的不安。她也不想逼兒子逼得太緊,該見的又都見過了,以後怎麽樣也得以後再說,便含笑道:“你有事就先迴去吧,等下司機會來接我的。”


    蔣正楠自是求之不得,從會場出來後,便在停車場取了車子準備迴家。可車子才發動,腦中便閃過她閉著眼、蹙著眉,喃喃地叫著葉英章的畫麵。


    他湧起一陣失控地焦躁,心煩意亂地抬手鬆了鬆領帶,猶不解氣,右手扯著領帶結,將領帶從脖子上一把扯了下來,仍在了副駕駛座上。“嗤”一聲急剎車,在路邊停下了車。


    蔣正楠一動不動地觀望著後視鏡裏有些眉目陌生的自己,而後視線又落在了淩亂橫陳的領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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