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臻對她生出了幾分好感,站了起來:“謝謝了。”玲姐一邊收拾剪發工具,一邊道:“聽口音,你不像是本地人。”她點了點頭:“嗯,我是m市的。”玲姐道:“怪不得了,不像我們這省城的口音。對了,你來這裏工作的嗎?”


    她點了點頭,拉了門而出:“謝謝你,玲姐。再見。”玲姐圓圓的臉上掛著溫暖的笑意:“嗯,下次再來哦。”


    她走了一小段路,想到一事,又折了迴去:“玲姐,請問這附近有什麽便宜的房子出租嗎?”玲姐抬頭,笑迎迎道:“你可算是問對人了?在這裏啊,整個就算是我的地盤。嗬嗬……開玩笑的,我是這裏的人,生在這裏長在這裏,哪一戶不熟啊,這店麵啊,也是我們自家的。”


    “你要找什麽樣的?價格呢?”幸虧有玲姐的幫忙,才找到了這間頂樓加蓋的小屋,雖然小,卻也是她容身的一個窩。


    她摸著頭發,不知怎麽的竟然無緣無故都想到了過往。嘆了口氣,收迴了神,推門進了咖啡店。


    等了十來分鍾,蛋糕和咖啡都弄好了。她提了滿滿的兩大袋,推著玻璃門準備出去。有兩人從外頭進來,她低著頭,瞧鞋子應該是一男一女。可是有人撞倒了她,她一個趔趄,那裝滿蛋糕的紙袋子斜斜地從她抱著手裏飛了出去,砸在了地上。


    有人在她頭頂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買來賠你!”她身子一僵,好一會兒之後,抬頭,果然是他……葉英章。他身後是那日來買衣服的俏麗女子,婷婷裊裊地站在他身邊。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可愛嬌俏,這麽望去,十分十分般配的一對人兒。


    他似乎也沒有想到是她,反應也是明顯一愣。


    她轉身便走,他在身後叫住了她:“你等等,我買蛋糕賠你……”她也沒有停步,反而是飛也似的跑了。


    迴到店裏,自然是被李麗麗笑著說了一通,字字如珠,沒有一個字是針對她的,但偏偏說的就是她。連臻為了息事寧人,隻好垂眼道歉:“不好意思,麗麗姐。蛋糕被我掉地上了,等下我再去買。”李麗麗取過了一杯摩卡,喝了一口,才不冷不熱地道:“隨便你。”


    孟靜見連臻臉上雖然依舊一副淡然然的樣子,但李麗麗的話著實難聽了些,便插了話打了圓場:“我有一罐進口的丹麥曲奇,來,大家一起吃。喝咖啡配曲奇最好了。”大家一聽,紛紛擁了上來。


    連臻見狀,便出了員工休息室,到了店中,招唿門口的同事何燕然:“燕然,你也去吃點東西吧。這裏我來看著。”


    不過片刻,孟靜出來,道:“連臻,你也去吃點墊墊肚子。還有兩個多小時才吃晚飯。不要餓著了。”連臻淡笑著搖了搖頭:“謝謝,店長,我不餓。”


    孟靜好一會兒,才又道:“李麗麗一直就是這個樣子的,你不要放心裏去。”連臻低聲道:“我不會的。”李麗麗雖然囂張跋扈,但說實話業績是擺在那裏的。況且,她這幾年在牢裏什麽人沒有見過,這點臉色,小意思而已。


    正說話間,有人朝店裏而來,移門自動滑開了,連臻忙鞠躬:“歡迎光臨。”葉英章站在門口,望著她瘦弱的臉蛋,張口欲言,但最後隻是將手裏的袋子遞了給她:“剛剛不好意思,是我把你的蛋糕給撞了。這是我剛買的栗子蛋糕。剛出爐,還熱著呢!”


    連臻麵無表情地抬頭,目光卻落在玻璃門外的繁華處,冷冷淡淡的道:“不用了。”他的手一直舉著,似乎一點也沒有放下的意思。


    孟靜在邊上多少猜到了關於蛋糕掉落在地上的故事情節,便伸手接過,朝葉英章笑了笑,道:“謝謝了,還麻煩你特地送來。”卻見葉英章怔怔地望著連臻,表情極其怪異。就算孟靜再傻,也隱約知道著兩個人之間有些不簡單。


    葉英章似嘆了口氣,道:“連臻,我們出來談談吧。”連臻依舊是那副木然的表情,眼前杵著的這個人似乎對她而言根本就是個陌生人而已。


    孟靜覺得眼前的情形很是尷尬,假裝咳嗽了一下,道:“連臻,你有事的話,可以請假。”隻見她淡淡地搖頭道:“不,店長,我不請假。”轉頭朝葉英章道:“不好意思,先生,我們這裏隻賣女裝。如果你想要買衣服的話,我們很歡迎。如果不是,可不可以請你離開,不要打攪我們的工作!”


    葉英章一呆,望著她,半晌,朝站在一旁的孟靜微微頷首,這才轉身而出。


    又到了一天的下班時間了,連臻圍好了圍巾,戴好了帽子和手套,這才出了店門。才一到外頭,冷風一陣又一陣湧來,直入心扉。她朝孟靜和何燕然揮手後,一個人默默地朝固定的公車站走去。


    一輛人緩緩地跟在她後麵,最後車子在公車站停了下來。葉英章下了車,來到她麵前:“連臻,我送你迴去吧。”


    連臻緩緩地將目光移到他臉上,又緩緩地移開,從始至終,目光裏頭波瀾不驚。


    葉英章嘆了口氣:“連臻,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事實上確實是你父親犯了罪。我身為警察,就應該將他繩之於法的!”空氣裏冰冷刺骨,他說話間嗬出的氣息如白煙般在眼前裊裊升起。她的目光越過他,虛虛地落在他身後。


    “連臻,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利用了你,利用了你的感情。可是連臻……我……我……我……”他連說了三個我字之後,沒有再說下去。而她一直都是一副冷漠疏離的表情,似乎根本連一個字也未聽見。


    隻見她朝外走了幾步,揚了揚手。公交車發出長長的一聲“嗤”,在他們麵前停了下來,“咣”一聲公車的門打開了。她頭也不迴的上了車,離去。


    連臻上了車,將頭靠在玻璃窗上,一路搖晃著。在快到的時候,她轉頭,隻見有一輛車子不快不慢地一直跟著她所坐的公交車。


    到站的時候,車子裏頭已經隻有寥寥數人了。在這寒冷的冬天,大家早各自尋一處溫暖去了。


    他把車子停在了公交車站,然後快步追上了剛下車的她。“連臻,這個地方魚龍混雜,太亂了---你不能住這裏了。”


    連臻不緊不慢地走著,一直以平時的速度,走著。他跟在她身後:“連臻,你和我說句話好嗎?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們都是成年人了,你知道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


    連臻猛地止了步,轉過了身,對著他。葉英章一喜。隻聽她冷冷地道:“葉警官,現在已經快23點了,請你有點公德,不要隨便打擾別人的生活。”說罷,她決然而然的轉身,上樓梯。


    留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寒風裏。他怔怔凝望著她的背影消失的方向,許久之後,才離去。


    葉警官,多麽讓人諷刺的字眼啊。


    她當年一直喚他“英章”的。


    許連臻實在有些不懂葉英章。不懂他為何還有臉出現在她麵前。若是偶遇也罷了,但他偏偏擺了一副對不起,但是請你原諒我,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的樣子。


    他覺得可以嗎?他覺得她可以忘記嗎?忘記她父親就是親手被他送入監獄的嗎?她冷冷地笑。


    其實兩個人最好的結局,便是相忘於江湖。就算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遇見,也當作陌生人而已。淡淡地擦肩,交錯而過。僅此而已。


    因為很多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永遠不可能像粉筆字一樣擦掉的。永遠不可能!


    第二天一早,推開門發現整個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抬頭,還有雪白如花片般從空中飄落。


    樓下停了輛眼熟的車子。連臻眼角也沒有牽動半分。葉英章從車子裏頭推門而出:“連臻,我送你上班吧。”她似乎什麽都沒有聽到,一步,一步地走著。每走一步,便在雪地裏烙下一個小巧的腳印。雪白的地麵,一連串的腳印,深深淺淺。就跟往事一樣,早已經在心裏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太深了,所以這輩子也不會抹去了。


    葉英章追了上來:“連臻……”她依舊沒有說話,也沒有轉頭,好似他根本就是一個隱形人,如同往常一般朝公交車站走去。


    葉英章頹然地站著。看著她的背影,隻覺得一身的無能為力。


    當年那個總是淺淺含笑,恬靜如水的人呢!少女心性,低柔婉轉。早已經都消失無影蹤了。


    他一輩子都記得,她跪下來,哭著求他:“英章,他是我爸爸呀。英章,你放了他吧……英章,你放了他,好不好?以後我保證他再也不會做壞事了。”


    她一直是個被保護的很好孩子,從不知道人世險惡,人心叵測。她那個將他捧著手心,千般疼愛,萬般寵溺的父親,其實是個走私犯,雙手都沾滿了血腥和罪惡。


    或許那種犯罪的人都是如此的,自己無論是多麽的壞,多麽骯髒,但是給孩子的卻是永遠純淨的白,也希望自己的孩子永遠不會去接觸自己周圍的那一片黑和灰。


    許連臻便是如此地在許牟坤的隔離下長大的,擁有一切美好女孩子的特質,漂亮,善良又可愛,活脫脫便是一個天使。一個不知道人間疾苦,世間黑暗,涉世未深的天使。


    如果許牟坤一直不倒的話,她或許可以一輩子如此。可惜了許牟坤這樣的罪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有多時候都是時機問題,時候到了,不得不報。


    那年,他才從警校畢業,分配到警隊。那個時候m市的整個警隊早已經盯上許牟坤這條大魚多時了。隻是一直不知道怎麽打入這個團夥當中。


    或許是許牟坤的死期到了,也或許是一種冤孽。那個時候,警隊收到情報,許牟坤的女兒今年剛進m市的大學讀書。警隊認為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要抓許牟坤的把柄,從她女兒處下手,或許是最容易的。當時定下了計劃,便是派人去接近許連臻。


    可是沒有想到警隊挑來挑去,最後挑中了他。理由是他剛從學校畢業,混進學校去當學生最容易,無論是年紀還有氣質各方麵都是警隊裏麵最為合適的。m市的警察大隊為了這個事情,還特地去打了報告區請示了他父親。結果他父親親自批準了他作為臥底去學校的這個任務。


    那個時候的他,一心想著為人民服務,為警隊效力,幹勁十足地接受了這個任務。然後就在m市的大學裏,在刻意地安排下認識了她。


    後來,雖然破了許牟坤這個大案,逮住了這條大魚,可是父親卻甚為後悔……因為父親這個堂堂m市的市長,從未想過自己從小培養的兒子居然在某一天真的愛上了罪犯的女兒……是啊,那個時候,他自己都從未想過會出現這樣的局麵……可是事實上,確實是產生了。當年他在病房裏,不肯吃藥,不肯掛鹽水,瘋了似的對父親葉震大喊大叫:“我要見她……我要見她……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我會幫她的,讓法官從輕判決的……你答應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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