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他竟靠在走廊上。仿佛就在等她。她裝作沒有看見,擦身而過。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很用力。用力的她能感覺到一絲的疼痛,從手腕通過經絡一直傳到了心裏。她低低的道:“放開我!”不想再與他有什麽牽扯了。她不能,她不敢,她也不想!


    四周很靜,靜得可以隱約聽到附近廂房裏傳出的嬉鬧聲。他與她就這麽拉扯在洗手間前。一時半會或許沒有關係,但時間長了定會遇見熟人的。她咬了咬牙,恨恨的道:“江修仁,你給我放手!”他呆了呆,重複了她的話:“放手?”凝視了她好久,方才露出一絲苦笑:“誰能放了我?”


    她冷冷的看著他,心中怒到極點,用盡全力的甩開他的手。他依舊抓的很緊,仿佛這輩子也不要放手似的。她笑了出來,在他眼裏竟有一絲媚惑,仿佛是吸食了鴉片,總也戒不掉。她的聲音冰冷的傳了過來,仿佛外頭唿嘯的北風:“你到底放不放手?”他看著她,定定的:“不放!”


    她點了點頭,決絕的看著他,胸口起伏不定,仿佛極力在壓製。但還是忍無可忍,抬起手臂。“啪”的一聲,他臉上出現了微紅。


    遠處包廂出來的聲音,有人開門而出,依稀還有談話的聲音傳了過來。他看了她一眼,緩緩鬆開了手指,放開了她的手腕。她深唿吸,慢慢的,從容的離開。走廊上,有人交叉而過,笑嘻嘻的與她點了點頭,算是招唿,原來是他們包廂的人。


    站在門口攔的士,天寒地冷的,連的士生意也紅火起來。竟然好久也沒有一輛經過。黑色的一輛別克車停了下來。搖下了車窗,原來是於經理。隻見他笑著道:“小邢,上車吧!今天我就當司機,負責把你們送到家。”邢利鋒連連推脫,隻說不好意思。那於經理依舊笑嗬嗬:“沒關係,順路而已。天這麽冷,凍了你沒有關係,凍著女朋友就不好了!”


    拉開車門,他竟然就坐在後座,連邢利鋒也略略吃驚,等在副駕駛座坐下,才客氣的道:“江總,你傷口好些了嗎?”想來是江總手受傷了,無法開車迴家。他笑了笑,看了身邊的她一眼,坐得很遠,緊貼著車門:“不礙事!”


    車子裏有淡淡的音樂,是蔡琴的《被遺忘的時光》:“是誰在敲打我的窗,是誰在撩動琴弦,那一段被遺忘的時光,漸漸地迴升出我的心坎……”輕柔的前奏,在若斷若續中慢慢加強,時光似乎在此時被雕刻。蔡琴的歌就像一杯歲月的美酒,越是久遠,越是香醇。她波瀾不驚、低迴委婉的歌聲,是一種被遺忘了的古老語言,有著一種古典的浪漫,一種優雅的感傷。


    她就算躲的遠遠的,還是可以清楚的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的味道。那是他的味道,獨有的煙糙和體味,她很熟悉,應該說有段時間,她很熟悉,熟悉到聞著就可以安然入睡。這麽一恍惚,原來還沒有遺忘。


    窗外霓虹閃爍,她看著那車子如流水,一輛一輛的晃過。很快,也很慢,車子停了下來,她定睛細看,是邢利鋒住的地方。她沒有去過,但經過很多次。邢利鋒笑著跟於經理道了謝,轉過頭跟江修仁說了聲再見。邢利鋒要下車了。接下來一段,不就剩他和她了。她不想麵對他,連這麽坐著也覺得難耐!


    她心中一動,笑著跟於經理道:“謝謝了。我們下車了。”不去看他鐵青的臉色,將車門一甩,心情竟然大好。


    邢利鋒笑著道:“要上去喝杯咖啡嗎?”她略一思索,點了點頭:“好!”從邢利鋒的談話中,才知道這是他們公司開發的小區,因地段原因,所以中高檔,銷售十分理想。因他是公司員工,所以享受了特別折扣。


    他的屋子位於四樓,麵積不大,但房屋設計很合理。坐了一會兒,向來隻是邢利鋒在說,她聽的份。話題竟然有好幾個是繞著江修仁的,邢利鋒一提起他,便向打開了話匣子,言語間還極是佩服:“你不要看我們江總年紀輕輕,人確實有本事。雖然說是靠了背景,但像他這樣子的高幹子弟多了,基本都是靠著老子混吃混喝的。他現在牽涉的東西可廣了,聽說石油,銀行,資訊都有涉及。很少來我們公司,隻重要事情開會的時候才露幾麵。”她仿佛聽得很仔細,一字不漏的。喝了幾口咖啡,苦苦的,澀到了舌尖,心想今天晚上定是要失眠了。


    打車到家已經快十一點了。可能是因為喝咖啡的緣故,竟然神誌清醒,無一點睡意。找了鑰匙,準備開門。隻聽他的聲音冷冷的傳了過來:“這麽早?”她猛然轉身,他就站在陰暗處,由於光線的原因,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


    她將鑰匙插進了鎖裏麵,門應聲而開。她進去,想要關上,卻被他一腳擋住了。她本身已經一肚子火了,將門一甩:“江修仁,你到底想怎麽樣?”他是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她已經照他所要的劇本演出了,即不哭,又不吵,也不鬧的,他還要她怎麽樣?書上和電視上所說的,所演的花花公子,對玩膩了的情人,不都是不屑一顧的嗎?是書上誘導錯誤,還是電視上演錯了。


    凡是屬於她的一切,由大到小,無論多細微,全都收拾得幹幹淨淨,什麽也沒留下,就好像,她從不曾在他的屋子裏存在過,不曾在他的心上烙下痕跡,不曾有過那些瘋狂激情的夜晚,不曾相濡以沫,親密共眠……


    一切全消失了,任何能讓他想起她的,全消失了,絕了心連記憶也不留下,唯一多出來的,是茶幾上的一把鑰匙,一如她所做的,是要完完全全,徹徹底底斷得幹淨。


    那一刻,他才知道原來他真的是無可救藥的愛上她了!具體愛上了她什麽呢?何時開始的?他說不出來。一開始,因為她的不在乎,引起了他的興趣,所以他開始上了心,但也純粹是遊戲罷了。他也以為隻要和她同居了,她就會在他眼中失去魅力的。但他卻似被吸引了一樣,仿佛吃了毒品,益發戒不去了。


    她從不上心的,他隻要一出差,她就會迴到自己的窩裏來。這裏才是真正屬於她的世界,她的小宇宙。上迴,他剛從深圳出差迴來,大老遠的,直接奔了她這裏。因為沒有鑰匙,所以隻能窩在車子裏昏昏欲睡。她沒有主動表示要給他鑰匙,憑他的傲氣,是絕對不會開口跟她要的。她卻玩到三更半夜,一身菸酒味的迴來。更上火的,還是一個男的送迴來的,兩人還在車上“情意綿綿”了半天。


    窩了一肚子的火,偏偏她連半聲甜言蜜語也不肯哄他的。他隻發發牢騷,她便冷言冷語的。他向來是別人遷就他的,何時受過這種窩囊氣的。當場甩門而出。那段時間深圳的工程正好忙亂,他趁此便故意冷落她起來。但她卻從不主動給他電話。


    那日她電話過來的時候,他正開早會,沒有接到。等會議結束,翻了號碼,禁不住欣喜若狂。迴了過去,卻是一個不認識的聲音接的電話,說她正在手術中。也管不了工作上的事情了,忙乘了專機迴京。


    也有過迷茫的時候,也隻以為自己沒有玩夠。畢竟她與以往在他身邊晃的女人不同,從不要求任何金錢或者物質上的利益。他也就這麽冷眼旁觀,就這麽纏下去,看她究竟要什麽?直到她幫他買了衣服,他那日穿了去與姚少他們聚餐。結果被杜少給潑了點酒,當場就發了飆。弄得一群發小一頭霧水。他這才意識,他竟陷了進去,而且陷的過了頭。


    第17章


    她生氣的時候,眼睛仿佛是浸了水,如水晶般,清亮的要閃光。眉毛微微皺著,一副的不耐煩。他卻笑了出來,仿佛這才是她最真實的一麵,凝視了良久,喃喃道:“我想怎麽樣?”竟是重複了她的話。其實他想怎麽樣,他也不知道。


    他習慣於掌控所有的事情,男女之間也不例外的。向來隻有他了斷的份。那一日,她在車上,冷靜的說結束。他隻是覺得沒麵子罷了,畢竟他當時還未對她產生厭倦,所以她提了結束,反倒激起了他的怒氣。原來他也隻是她的遊戲而已。


    他從來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於是,他迴了頭,第一次的迴頭,絕無僅有的迴了頭,以從未有過的姿態裝作她從未說過分手,若無其事的繼續。


    現在想來,是不是當時已經愛上了她了?究竟什麽時候愛上的呢?他在這段時間裏總是細想,卻怎麽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出來。第一次見麵,不,她太普通了,對他這種見慣百花的人來說,實在太過於普通了。清秀如水的長相加上普通保守的穿著,在濃裝淡抹的那群人裏,找也找不到的。


    打麻將那次,他倒覺得略略意外了些。從來沒有碰到過一個女的,會將錢退迴給他的。況且那點錢,對於他,連九牛一毛也說不上。


    後來發生了關係,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生澀的可以,可以說從未碰到過技術如此之差的。現在偶然想來,竟有時候會朦朧覺得這是她的初次。但仔細一想,就會覺得啞然與不可能。現在這個社會,性生活,一夜情已經普遍的猶如一日三餐了。


    可能心中第一次悸動是來自她煮給他的第一頓飯。印象中,沒有人這麽為他煮過。從小,都是廚房的廚師師傅煮的,警衛端上來的。那日,坐在她小廳的沙發上,看tv的中國新聞。她的廚房和小廳隻隔了一扇小小的磨砂玻璃門。他依稀能看見她洗洗刷刷的背影,穿了件長長的t恤和一條牛仔及膝褲,清秀的像個大學生,全然不同於他身邊時常圍繞的女人,身型不高,但纖濃有度。


    他才一晃神,她已經將菜做好了。很普通,很普通的菜:一個清蒸小黃魚,一個炒蛋,一個菌菇清湯。但卻魚鮮,蛋嫩,湯美的。他心中禁不住柔和了起來,仿佛小時候,與奶奶一起吃飯。奶奶總會將魚眼夾給他。他胃口竟然極好,吃了個精光。


    就這麽的斷斷續續的牽扯著,仿佛一株藤蔓,柔柔弱弱,隨時可斷的。她從未主動聯繫的,仿佛也是可有可無的。他曾經從旁側擊於娉婷,從她那裏知道她從來都不大與男的有什麽牽扯的。況且他去的次數多了,總難免有些東西會放在她那裏,若是有別的情人,也是斷不可能的。


    她冷冷的看著他,兩個多月了,她從來沒有想過還會在家門口與他相見的。往昔的日子仿佛走馬燈般,不停在眼前掠過。燈光照在他臉上,她這才看清楚,竟也有點憔悴,見慣了他意氣風發、萬眾景仰的樣子,這才發現他臉上的落寞似乎透著一種無能為力。


    兩人僵著不動。仿佛對陣,敵不動,我不動。她微微嘲諷的笑了起來,索性讓出了一條路,大大方方的請他進了來:“江少,若你有話,請一次性講個清楚明白。你很忙,我也不空,沒有必要這麽浪費大家的時間!”


    他看了她一眼,進了門。屋內沒有什麽大不同。但他還是注意到了,他平時扔在茶幾上的財經雜誌的位置已經清空了。以往門口擺著的----他的拖鞋,也已經找不到了。那雙拖鞋他記得,他素來是不記這種事情的,是藍色的,猶如晴空萬裏下的海浪。她的,與他是配對的,卻是粉黃色的,有兩隻彩色的蝴蝶。她總是鍾情於蝴蝶,莫名的喜歡,仿佛已經成了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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