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霽揉了揉眉間,額頭上隱隱作痛:“道長的夫君去了何處,要怎麽尋?”


    徐溪月蹙眉,沉吟片刻道:“在下本想在京城裏揚個名,若是東旭知道我來了京城,就會自己尋過來的。”


    李霽好笑:“道長打算怎麽揚名?就靠舉著幌子滿大街嚷嚷不成?”


    徐溪月撇了撇嘴:“我有的是辦法,要不是你那匹破馬(小五:阿嚏!)和破牌子害老子被抓進來這麽多天,隻怕現在在深宮裏頭坐著的皇上都曉得老子的名諱了。”


    李霽見他本性逐漸暴露了,笑著搖了搖頭,一拍巴掌:“嘖嘖,既然本官同道長這麽有緣,本官又很想見見道長的夫君,不如本官就幫你這迴。”


    說話間牢頭已經低頭哈腰地走了進來:“李大人有什麽吩咐?”


    李霽眉眼一彎,再次將一臉梅花笑的猙獰,玉蔥指一點徐溪月:“麻煩閣下同刑部尚書說一聲,這個犯人我帶走了,他的案子就銷了罷。”


    牢頭連連點頭:“好,好。大人慢走。”


    徐溪月一揚手:“慢著!”


    眾人莫名地看著他,李霽道:“道長還有什麽事?莫非這幾日住出了感情,不願離開了?”


    徐溪月搖頭,衝著牢頭一伸手:“將老子被捉進來的時候被搜颳走的東西還迴來!”


    牢頭一愣,正待發怒,又忌憚著李霽不好發作。


    李霽蹙眉:“將原本他身上的東西都拿過來,皇上派本官調查此人,那些都是物證,呈上來交給本官吧。”


    牢頭唯唯諾諾的退下了,不一會兒就捧了一堆零碎的東西迴來:“都在這裏了。”


    李霽隨意翻了翻,一個八卦儀、一副藥包、李家的令牌以及一對紅繩手鍊。


    李霽取迴自己的令牌,將其他東西推向徐溪月:“道長看看,可有少了什麽?”


    徐溪月掃了一眼,急忙將東西都掃入懷裏,生怕又被搶去了。當初被搶走的還有一些碎銀兩,恐怕都被分了,再要迴來也不大可能。好歹從無須子那老傢夥那兒偷來的寶貝還都在,便點點頭道:“不少了,就是這些。”


    徐溪月在牢房裏挖了四天泥,被李霽領迴李府的時候一身髒臭,人見人嫌。李霽也被蹭了一腿的汙泥,潔癖發作早已撓的心裏難受,迫不及待的吩咐下人:“快些打兩桶熱水來,伺候本公子與這位道長洗浴。”


    李霽並不與徐溪月在同一房裏洗,徐小道士被安排在李霽隔壁的一件客房。


    李孔雀邊洗邊自我欣賞:“嘖嘖,本公子的皮膚摸起來手感怎麽這麽好。你瞧本公子身材如何?”


    替李霽擦洗的小丫鬟羞得滿臉通紅:“公子……”


    李霽說此話隻是單純自戀而已,絕無半點花花腸子與不良暗示之意。以往是武冰武火兄弟全套服侍了,不論李霽說什麽都是充耳不聞,而今到了叔叔的府上換了新的丫鬟伺候,這話不免令人浮想。


    李霽見她不答,正奇怪間,突然聽見隔壁殺豬般慘烈的叫聲:“哎喲,疼疼疼,別碰這裏!哎喲喲喲,疼疼疼死我了!”


    李霽蹙眉,原本要泡上一個時辰的熱水浴突然失了興致:“洗幹淨了就替我擦幹吧,不洗了。”


    李霽換上幹淨的丁香紫的袍子,發髻也不梳,長發垂落在兩肩上,拿了一把檀香扇就往隔壁走。


    徐溪月也已經洗完了,正坐在屋子裏望著自己的手一籌莫展,聽見腳步聲猛然迴頭,將李霽看的一怔。


    李霽頭一迴見他也是風塵僕僕的樣子,一張臉髒兮兮的臉隻能瞧出黑亮的大眼睛,在牢中更是不提。眼下洗的白白淨淨了總算露出本來麵貌,劍眉星目的英氣夾雜著褻玩的痞氣,竟是說不出的順眼,不輕不重的在心尖上點了一記。


    徐溪月見了李霽,恬笑著臉點頭:“李大人。”


    李霽這才迴過神來,視線一轉看到徐溪月的手,又是一怔。


    細白的手腕下是血肉模糊,幾乎找不出一寸好皮。之前被泥土包裹著,隻瞧出烏黑的顏色,沒想到已傷成了這樣。用木勺又怎麽可能刨出洞來,到底還是靠他一雙手一點一點摳挖出來的,皮開肉綻了又讓爛泥包裹著傷口,都不曉得疼麽?


    李霽嘆氣:“你是兔子急了也要咬人麽?明明曉得沒希望的事情也能做到這個份上,你就不怕疼?”


    徐溪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呆在牢裏也無事可做,總得給自己一些希望。”說著說著又沒了正型,捏著嗓子矯情:“奴家思夫心切,這麽久不與夫君親熱,都如狼似虎了啦~!”


    李霽嘴角抽了抽,一臉嫌惡:“我派來伺候你的下人呢?”


    徐溪月眨眼:“去取紗布了。”


    不多久取紗布的人便迴來了,李霽一挑眉:“去將我沒用完的去腐生肌膏取來替他抹上。”


    作者有話要說:哎喲我發現李霽一遇到小徐同學就2不起來了,因為小徐更2,2到家了--


    第七章


    周府外牆高近三丈,幾乎將府中圍的密不見光,可說是這京城裏外牆最高的府邸,連皇宮也自嘆不如。


    從外圍看周府低調簡潔,素樸的玄青色木質大門上頭掛了塊七尺寬的黑底匾額,用正楷鎏金字體書了“周府”二字,匾額上不染纖塵,應是這處老宅極少新近的物事之一。


    府外門欄上雕花紋龍鮮少,門外鎮了兩隻麵目猙獰的石獅,石獅成色較新,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可圈可點之處。


    若不是知情人走過,也隻當是哪戶沒落大家,牆上斑駁密布的青藤也無人去管,甚至這府裏陰氣沉沉,像是府中已故的主人有什麽冤情不得抒發,怨靈盤居。


    進了府門往裏走,地勢結構同一般的大宅並無甚區別,隻是院中植的都是參天巨樹,日光隻得見fèng插針的落進來。整個府邸昏暗幽沉,氣氛壓抑的叫人難受。


    府外與府內是日夜之別,內堂與大院又是天地之別。


    府中一切盡是老物,甚至客房處蜘網密結、磚瓦破落,像是曾被人洗劫過,卻也無人去整掃。而周俊臣的臥房與辦事的內堂連在一道,兩處屋內都是以金砌牆,珠寶粉飾,陰暗的光線裏透著詭異的光彩,叫人毛骨悚然。


    主人眼下就坐在內堂中,細至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端起一個紫砂茶杯,移到麵前,揭開茶蓋嗅了嗅:“噢?那他現在人在何處?”


    他的聲音像是摻了砒霜的冰糖,一聲聲敲在耳膜中,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不禁微微眯眼:“被李霽帶迴李忠儒的府上去了。”


    周俊臣一雙眼尾上吊的狹長鳳目盯著杯中騰起的白霧有些出神:“徐溪月……李霽……”


    黑衣人微微抬眼,坐上人唇色明艷如血,皮膚白到病態,下頜收攏,麵相陰柔,濃烈的讓人不敢多看。隻是這張近乎女氣的臉上掩飾般刻意蓄了些鬍子,瞧著並不添英氣,反倒是有些奇怪。


    周俊臣的臉氤氳在水汽中,眼睛若有似無的掃了黑衣人一眼,後者驟然迴過神來,猛地移開視線盯住地麵:“大人接下來打算怎麽做?不如屬下派人潛進李府去……”


    周俊臣輕哼了一聲打斷他:“去殺了他?你以為他手上若沒有足夠把握的保命符怎麽敢四處宣揚自己就是徐溪月,難不成是等著你這個蠢貨去殺他麽?!”


    黑衣人一頓,頭埋的更低:“屬下愚鈍。屬下以為他隻是救人心切才……那大人的意思是?”


    周俊臣將杯子湊到唇邊抿了一口,驟然一揚手,溫熱的茶水灑了一地,茶杯的碎片與翠綠的茶葉淩亂的落在羊毛毯上,有一些濺落在黑衣人身上,他也不敢躲閃。


    周俊臣聲音尖銳的像是要刺破什麽:“來人!把採購茶葉的賤人給本大人提上來!!”


    不一會便有兩個侍衛提著一個粗衣短褐的人進到內堂,也不顧地上的碎渣便將人向地上一丟。內堂的地上原本鋪了厚厚的羊毛地毯,便是摔上去也不疼,隻是那下人的胳膊正巧紮在碎瓷上,疼的臉色一白,也不敢嚷出聲來,伏在地上抖若篩糠:“大人……”


    周俊臣臉色陰沉:“這是什麽貨色?值多少銀子?”


    那下人麵色慘白,語帶哭腔:“二,二百……”


    周俊臣不耐煩的打斷:“噢?”


    那人已將將哭了出來,跪在地上將頭一陣猛磕:“小人知錯了,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周俊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本大人隻問你這茶多少銀子。”


    那人一麵磕頭一麵顫聲道:“二十兩銀子一兩,小人在天茶閣買的……”


    周俊臣冷笑,突然站起身走到那人麵前蹲下,指節抬起他的下巴:“二十兩銀子一兩的茶葉,不如拿去餵狗……你把本大人當什麽了?!”


    指上加力,捏的那人五官扭曲了也隻顧求饒:“大人饒命……”


    周俊臣鬆了手,皺著眉頭轉身向方才坐的位置走去:“真吵。拖下去砍了,屍體扔到後院去餵狗罷。”


    一群侍衛也不驚詫,一個手刀將還在驚唿的下人劈暈了,拎著胳膊提了出去。


    黑衣人一直跪著,直待周圍的人全走了,這才小心翼翼跪著前行了兩步:“大人,我替您包紮一下您的腳吧。”


    方才周俊臣一直赤著腳,來迴走動的時候不慎踩了地上的碎瓷,猩紅的血跡斑斑點點沾在純白的羊毛毯上,卻也不見他皺眉,像是不曾留意一般:“不急。那個人怎麽樣了,眼下可還有氣?”


    黑衣人怔了怔,點頭道:“還有一口氣,正關在後院的密房裏,屬下依舊讓人每餐送飯去。”


    周俊臣滿意地點點頭:“我早就曉得他會留一手,才暫且留他一條性命。沒想到他本事不小,還牽了個李霽進來。”


    黑衣人猶猶豫豫的開口:“大人,李霽那小子會不會已經知道了?若是他知道了那件事,隻怕皇上也要曉得。”


    周俊臣不甚在意的搖搖頭:“他若是敢說出去,就不必四處揚名,等著我去找他了。李霽大約隻是個變數,聽說他是在路上偷了李霽的馬和令牌才進的了京城,想他也不敢胡亂說什麽。曲英,信送出去了沒有?”


    黑衣人麵色凝重的搖頭:“恐怕是我們小看了那小皇帝。我先後派了七八人偽裝或是趁夜偷翻出城,竟沒有一個成功的。皇上不知從何處調來一批高手,屬下請了天青堂首席高手去試探,竟都被他們無聲無息的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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