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自己明白,我是在逃避。


    我不知道要怎麽麵對了了。


    出門以來,了了很少跟我親近,仿佛就是個毫不相幹的人,遠遠地跟在隊伍後麵,偶爾望來,也不像從前那樣滿是驚惶,可那種灰心卻讓我覺得難受和愧疚。


    我不知道要這麽辦,我不知道要怎麽樣才不會傷害他,傷害這個我護了半輩子的人。


    那一路上,我常常夢見他問我還愛不愛他,常常夢見他抱著我說,了了永遠都是年年的,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醒來時會覺得疲憊而低落。


    也許有很多事情慢慢地就會變成習慣,我就可以不必麵對。


    然而薇薇卻好像非要我麵對。


    他親手將舊事重新放在了我的麵前。


    提醒我當年是誰把我推下陷阱,提醒我是誰害了了的腳上落下病根。


    從薇薇的帳篷裏出來時,我看到了了一瘸一拐地走過。


    等我迴過神來時,我已經跑過去抱住了他。


    他的手緊緊地摟著我的脖子,力度之大,讓我一直痛到了心底。


    我居然忘記了那麽重要的事情。


    我居然忘記了他為了救我而落下的病根,忘記我了向他許諾的永遠。


    薇薇應該隻是個小小的意外,一個小小的波瀾,我跟了了,才是永遠。


    相遠,相疑。


    近了南甸,幾處險阻,都是薇薇引著我們走過的,他熟悉地形,知道底細,卻又什麽都不肯說。


    最後還放走了我們捉住的人質。


    南甸軍統帥墨夷庭伊傷了三哥,捉了薇薇作要挾,而我……選擇了放棄。


    三萬兵將,一場戰事,大國威嚴,我不能因為私情而放棄它們換迴一個可疑的jian細。


    薇薇就在城下叫我的名字,我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轉過了頭。


    三哥說我一定會後悔。


    我當然會後悔。


    我後悔把薇薇從秦樓帶出來,後悔把他帶迴家,後悔把他帶來南甸。


    然而我無法後悔我的選擇。


    從城頭上走下來時,我不斷地告訴自己,我沒有錯。


    可還是不斷地覺得自己錯了。


    那種折磨讓我難以承受。


    然後……是真的錯了。


    薇薇知道一切,隻是因為他是南甸人。


    他是南甸墨夷家的次子,是這場叛變的引子。


    放走人質的是三哥,他被捉住時,笑著對我說,我比你愛他。


    自信而驕傲。


    薇薇確實值得更好的人。


    而不是我這種一錯再錯的笨蛋。


    去南甸軍營地的路上,我想起初見時,薇薇告訴我他的名字。


    那時總叫不準,也就沒有記在心上了。


    現在卻很輕易地能迴憶起來。


    他叫,墨夷禦薇。


    迴程的路上我總害怕他會就這樣死去,我無法想像如果他死了,我會怎麽樣。


    我隻希望我能用一切卻換得他的安全。


    我隻希望我從來沒有做過那個錯誤的選擇。


    我甚至想,隻要他活著,我可以什麽都不要,我可以負盡天下人。


    我隻要他一個就夠了。


    薇薇就真的活下來了,可是他卻再也不肯原諒我。


    南甸議和,班師迴朝後皇上封賜,問他要什麽,他說,他要自由。


    他要,從我身邊離開的自由。


    我不知道我可以這麽留他,隻想著他要愛,我就給他愛好了,他要什麽都可以,隻要留在我的身邊。


    而在這個時候,太子卻想問我要了了。


    我不能放手,我不可以讓了了到那個勾心鬥角的皇宮裏去,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麽跟薇薇解釋,才讓他明白。


    事情隻是越來越糟糕,太子罷手,就到皇上要人,最後了了自己答應了進宮。


    我不明白為什麽他能那麽輕易就答應,那樣的地方不適合他,那樣的地方會要了他的命的。


    可是了了卻告訴我,我一直都錯看了他。


    他跟我說了很多很多。


    說當年逃亡時的害怕,說那時的真相,說他十多年來的偽裝。


    還有……說我由始至終愛的都是薇薇而不是他。


    最後了了進宮了,而薇薇留在了我的身邊。


    很多事情無法說清楚原因,隻是結果如願了,就足夠美好。


    隻要薇薇還在,我就還有補償的機會,不管過去發生過什麽事,我們還有未來。


    這一次我一定會好好捉著這個人的手,緊緊地不放鬆,一定好好地待他,護著他,寵著他。


    這一次好像是真的萬事塵埃落定,一年又一年過去,我們始終在一起。


    了了每年會從宮裏送出信來,在我生辰那天夜裏放在窗台上。


    我怕薇薇會介意,怕他難受,終究沒有告訴他,把信藏了起來。


    我不知道,我終將為這個決定而後悔。


    一直到第五年,我收到了最後一封信,信上了了問我,還記不記得他。


    那時才恍惚想到,我們已經分開了五年。


    曾經說過要在一起,可是分離也並不是不可接受。


    然後從那時起,我就再也找不到薇薇了。


    去了宮裏找公主,隻換來一巴掌和痛聲斥責,她問我把薇薇當作什麽人了,問我為什麽要隱瞞著了了的信。


    我隻是……不願他難過,我不知道這樣會更傷人。


    公主告訴我,了了在五年前就死了,信是薇薇每年親自去放的。


    她告訴我,薇薇在五年前就想離開,隻是因為了了的交換,才留到了今天。


    我說過我不會再錯,我不過在錯過他,然而她告訴我,這五年裏,我每一天都是錯的。


    是因為我太笨拙,所以那個人終於失望離開。


    曾經三個人約定好要永遠在一起。


    曾經說過不離不棄。


    可到頭來,一生離,一死別,他們都離開了我。


    我這一生,是由兩個人構成的。


    了了,薇薇。


    一個是我前半生護著寵著而最終相負的,一個是我後半生愛著念著而最終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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