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背對著他,手上似乎是拿著那兩個饅頭給薇薇餵食,薇薇一點一點地吃,似乎吃得有點吃力,沒穿上衣,胸口腹部,都是清晰可見的傷痕,讓了了忍不住打了個戰抖。


    饅頭餵完,年年開始給他上藥,五六歲的孩子懂得什麽呢?雖然盡量輕柔,可薇薇還是痛得直咬著唇,有時年年的頭動了動,他便張口誇張地吸氣,笑得很燦爛。


    真的非常漂亮,比年年要白的皮膚,臉上雖然有痛苦的表情,可是一雙眼睛卻很明亮,笑起來會微微地彎起,像大街上做得很漂亮的陶瓷娃娃。


    真想去摸一下。了了忍不住想,看到大街上的陶瓷娃娃他也曾經伸手去摸,雖然被九方當場罵了一頓迴來後還不許吃飯,可是那時候冰涼而光滑的觸感卻一直在他的記憶裏存在著。


    真想知道,那麽漂亮的人,摸上去是不是也跟陶瓷娃娃一樣呢?可是這一次伸出手時,連觸碰都沒達到,就已經被很兇狠地拒絕了。


    那麽好看的笑容,也隻是因為年年。


    年年又是什麽表情呢?像平時自己生病他照顧自己時那樣溫柔和讓人安心的微笑?


    了了一直以為自己就是年年的全部。年年也是自己的全部。可是那個漂亮的陶瓷娃娃呢?


    想到這裏,了了心裏忍不住泛起一絲絲的羨慕和妒忌。


    微泫跌跌撞撞地迴到房間裏,無力地跌坐在床上,久久沒動一下,眼中空得什麽都沒有。


    剛才一進們,他就已經看到角落裏的那兩個人了。李四緊緊地抱著欲裊,如同抱著最珍貴的報務。


    昨天在這床上,兩個人最緊密相連時的擁抱,在那個擁抱前,也不過是個可笑的交易而已。


    自始至終,李四的目光沒有在自己身上停留過半刻。


    這是早該知道的事實。那個人的眼裏也好,心裏也好,不會有任何一個地方,容得下“微泫”這一個人。


    可是在微泫的心裏,隻有他。那個叫李四的人,那個曾經笑著說“我叫年年,你呢”的人。


    什麽都是錯的。


    微泫合上眼,好久好久,才又張開來,已經抹去了了所有情緒。冷冷清清,空空蕩蕩。


    他站起來,走出門去,忍著身體上下刺刺的疼痛,打了半盆水,慢慢地蹭迴房間。從櫃子裏翻出用深色麻布包好的各色藥瓶,又拿過幹淨的布,才在桌子旁坐了下來,咬著牙翻開了衣襟。


    身上是密密麻麻的用小刀劃開的淺傷,都是僅僅傷到見血,是堂滿說血紅可以增加床事間的樂趣因而劃上去的。可是堂滿還沒劃夠,微泫已經因為失血快要暈死過去了,如果不是那個叫芷清倦的人闖近來,微泫大概真的會死在堂滿的床上了。


    想起那個帶著微笑也依舊充滿威嚴的錦衣公子,微泫突然覺得有點暈眩了。


    總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


    用水洗過傷口,倒上藥,隻是將胸前一片的傷料理了大半,微泫已經痛得臉上一片蒼白了,額上滲出大滴大滴的虛汗。


    頂著疼痛的窒息感吸了口氣,微泫放下手上的濕布和藥,閉眼坐著,想等一陣劇痛過去後再繼續。


    稍微側過身,便看到鏡子上映出來的是背上密密麻麻的刀痕,一會兒肯定要更難熬了。


    微泫無奈地嘆口氣,認命地拿起藥正要繼續,卻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很輕的敲門聲。


    微泫怔了怔,捉過外衣套上,觸及傷口自然又是一陣刺痛,他皺了皺眉,才應聲道:“近來吧,門隻是掩著。”


    門外的人似乎遲疑了一下,才推開門走了進來,卻是欲裊。


    微泫先是一愣,隨即挑了挑眉,又小心翼翼地解去外衣,低頭自顧自地料理傷口,沒再看欲裊一眼。


    欲裊增不知說什麽好,見他伸手對著鏡子要洗背後的傷,背骨間的皮膚上因為牽扯,原本止了血的傷口又裂開了,連忙衝過去搶下他手上的東西:“我來。”


    微泫也就任他把藥也拿去了,隻淡淡地問了一句:“你怎麽過來了?”


    欲裊手上不停,一邊迴答:“我有沒受傷,是李四硬要拉我迴去,梳洗過,我不放心你,等他迴房了就過來。”


    “哦。”微泫淡然地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沈默瀰漫一室,過了一會,欲裊才試探著開口:“你是不是生氣我這麽衝動?對不起……我再也不會了!還有,謝謝你來救我……”


    微泫隻當聽不見,偶爾側過頭,見他低眉料理著自己上的傷,一臉的小心翼翼,忍不住輕輕一笑,見欲裊帶著疑惑地抬頭,才別過頭去,低低地笑了一聲:“小時候受了傷也是你們來給我上藥的,你總是不肯進來,非要說守著門口。”


    欲裊聽了,隻是笑了笑,又低下頭去,繼續給他上藥,一邊說:“是嗎?我不記得了。”


    手下一時失了力度,聽到微泫低低地哼了一聲,欲裊連忙縮手:“對不起,很痛嗎?”


    “沒什麽。”


    欲裊這才又小心地伸過手去:“你真笨……為什麽要來救我呢?堂滿那個瘋子你又不是沒見識過,我叫你走你為什麽還要迴來……”


    微泫一聲冷笑打斷了他的話,他怔了征,便聽到微泫的聲音,微微高揚的調子,帶著一抹諷刺:“笨嗎……我什麽時候說過是為了救你?”


    欲裊愣住了,抬頭看他,對上的是一雙冰冷而美麗的眼。


    “我要幫的是小四兒。誰要救你啊。”微泫的聲音很低,帶著飄拂。


    “微泫?”欲裊有點怯意地喚了他一聲。


    微泫微微揚起頭,直直地望著他,忽然詭媚地一笑:“我們上床的時候他說起,我答應他去救你,不行嗎?”


    欲裊一下子完全怔住了,看著微泫,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微泫稍微轉過身去,似笑非笑地抬手撫他的臉,靠過去,在他耳邊低低地問:“他碰過你麽?……你會生氣麽?”


    最後一字未盡,欲裊突然很用力地拍開了他的手,把東西往他背上一扔,逃也似地衝出房間,連門都顧不上關了。


    微泫隻是冷冷地看著門口,好一會,才慢悠悠地走過去,把門掩上,坐了迴去,拿去欲裊扔下的東西,對著鏡子,又一點一點地洗上傷口。


    臉上無悲無喜。


    好久好久,他才低低地笑了出來,笑得不可遏抑,直趴在桌子上,身體還在輕微地顫抖著,久久沒有起來。


    第6章


    了了抱著雙膝坐在角落裏,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每次快要睡過去又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醒過來,再慢慢沈下去。


    在他麵前不遠處用幹糙鋪好的地上,睡著的是年年,臉色異樣cháo紅,雙目緊閉,唿吸有點不順,顯然是高熱的症狀。


    九方出去前保證過年年不會有事,並且承諾會把治病的藥帶迴來,可了了還是不放心,即使再累再困,還是要守著年年。


    他是個孤兒,在被九方捉住前,他的父母都是因為瘟疫發高熱而痛苦死去的,他從小身體就不好,可在那場瘟疫中居然奇蹟地生存了下來,後來撫養他的人經常說,這是因為他的父母拿自己的命來換他的平安。


    所以了了特別害怕發熱。


    “了了……”


    半睡半醒下,年年似乎醒了過來,輕輕地叫了他一聲。


    了了頓時清醒,來不及站起來,便手腳並用地爬了過去,緊張地看著年年,問:“你醒了?”


    年年眨了眨眼,好一會,才開口:“薇薇……昨天沒吃東西。”


    了了愣了愣,有點不高興了。沒吃東西就沒吃吧,誰讓他總不肯聽九方的話。“你自己都病成這樣,還管他幹什麽?”


    年年好象有點急了:“可是……了了,你去,你去……去看看他吧,九方不在。”


    昏沈沈的睡意讓他說話也不太連續了,隻是無力地推著了了。


    了了本來不想去,可看他病得有氣無力還惦記著薇薇的樣子,又不忍心,終於不情不願地點點頭:“我去就是了。你繼續睡吧。”


    見年年還是睜著眼,知道他是非要等自己出去了才肯睡,隻好站起來,走出門去,關門時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果然見他閉眼又睡了,才嘟了嘟嘴,掩門而去。


    飛快地跑到廚房裏,找了半天才找出半碗剩飯,想著薇薇隻不過半天沒吃東西,便決定不再找了,拿著那半碗飯向關著薇薇的房間走去。


    房間裏的人一聽到推門聲,已經警覺地坐了起來,還是被綁得跟粽子沒什麽差別,可是身上的傷顯然是少了,了了遲疑了一下,走了過去。


    薇薇警惕地看著他,直到目光落在他手上的那碗剩飯上,才放鬆了下來,啞著嗓子問:“你是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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