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輕描淡寫的語氣答覆瞿盛,明麵上是給麵子安排崗位,暗裏則是直截了當拒絕瞿盛的“好意”。


    瞿盛自然能聽明白路致遠的弦外之音,連連點頭:“一切按路總您的意思辦。”


    小伶年紀小,但伺候的人不少,自然知道路致遠拒絕了自己。一雙杏仁大眼閃了幾下後逐漸黯淡,低著頭坐在旁邊再不說話。


    路致遠把菸頭對準菸灰缸,摁滅燃燒過半的香菸:“瞿總,今天來找我,不止為了小伶吧?”


    這是要談正事了,瞿盛一聽,哪還有心思搭理身邊的小朋友,傾著身體往路致遠麵前湊:“路總,今天來其實還是觀瀾公寓的事。之前讓手下人和您公司聯繫過幾次,一直沒迴音,所以我……”


    觀瀾公寓是盛陽集團開發的高檔小區,位於城市中心地段,拿地時也曾是當年“地王”。瞿氏兄弟多方打點,廢了好大一番功夫、花了大價錢才拿下了地塊。


    地拿下後,整個開發過程十分順利。短短一年時間,觀瀾公寓一期建成進入銷售階段,銷售業績一度火爆,二期三期也陸續動工,眼看盛陽集團即將大賺一筆。誰知好事多磨,一期交房短短一個月就出了事。事情還不小:一名業主墜樓身亡。


    身亡原因不是意外、也不是自殺,是一起故意殺人案。


    警方第一時間介入,案件很快調查清楚。起因很簡單,瞿盛的弟弟瞿陽為犒勞手下出生入死的弟兄,自掏腰包拿出五套房獎勵手下幾名骨幹成員。本是好事,成員看房第一天卻與隔壁鄰居起了衝突,其中一人一氣之下直接把對方推下了樓。鄰居當場殞命,鮮血濺滿綠油油的人工糙坪。


    中國人最講求風水運勢,新樓才交房,裝修都還沒搞完小區就出了人命。擱誰身上都不好受,於是業主們聯名要求退房退款,盛陽自然不肯,搬出當初的售房合同,白紙黑字和業主對薄公堂。


    最終,盛陽勝訴,但觀瀾公寓的名聲也徹底壞了。從一期的銷售火爆直接跌停滯銷。二期三期停工待建,眼看著損失上億,瞿盛倆兄弟坐不住了,多方打聽托關係。


    幾經輾轉,有人給他指了條明路。


    對方告訴瞿盛,幾年前也有小區發生了業主死亡事件,當時的開發商正是路氏集團。事件發生後,路氏集團一方麵宣布全免所有入住居民首年物業費,另一方麵,請到了當年紅透半邊天的小天王吳魏站台,以“與吳巍比鄰、和天王比肩”為噱頭大肆宣傳。大量新聞媒體的報導後,人們很快淡忘了身亡業主,擠破腦袋爭做“天王鄰居”。憑藉成功的營銷手段,出事小區不僅銷售業績絲毫未售影響,還出現一房難求的局麵,小區房價順勢翻了倍。


    敘述人描述地繪聲繪色,瞿盛聽得又驚又嘆,仰著脖子連喝幾杯高純度五糧液,拍著大腿翹大拇指,音調升了好幾級:“高,實在是高啊!”


    當天飯局結束,瞿盛操著一口含糊不清的醉話,立即吩咐人打探路致遠的人脈背景。


    一打探,發現人家不僅房產行業做地好,如今更是在娛樂圈唿風喚雨,瞿盛一拍腦袋,誓要攀上路致遠這根高枝。可惜合作意向遞了無數次,每次都石沉大海、有去不迴。


    於是就有了這一次瞿盛的親自登門拜訪。


    “您也知道,觀瀾那塊地能拿下來,著實廢了不少錢……”瞿盛不談業主墜樓案,拚命往自己身上加戲,還是苦情戲。


    路致遠耐心地聽他說完,指節輕輕敲擊台麵:“瞿總,據我了解,觀瀾公寓銷售業績差不止因為業主墜亡吧?小區的配套設施完善了?消防係統達標了?承諾給業主的教育資源也還沒兌現吧。”


    他聲音不高,特有的煙嗓又醇又厚,說出的每個字都帶著質感。


    瞿盛的臉由紅轉白,他萬沒想到路致遠會這麽不給麵子。一時倒不知如何給自己找台階下。


    路致遠也沒想讓他下台階,說完想說的,站起身就要送客:“劉助,你送送瞿總。”說完,象徵性和對麵兩人點點頭,轉身就出了會客室,直接迴了頂樓的辦公室。


    一上午的等待換來10分鍾的會麵,不僅“禮物”沒送出去,項目老底還被不留情麵地揭穿。瞿盛臉皮再厚,此時也擠不出笑了。坐在原地,一張肥臉笑容盡褪,顯出幾分陰騖……


    路致遠的辦公室位於頂樓,窗外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午後陽光穿梭其間,攜著秋意照進落地窗。他麵朝陽光站在落地窗邊,手機上是阮陽剛發來的簡訊:“大哥,我迴家拿點換洗衣物。”


    路致遠抬手打字,迴一句:“好。”


    思索片刻後,按下語音再添一句:“我今晚有應酬,晚點迴家。”


    阮陽迴複地很快,也是一條語音,聲音暖暖的,帶著乖巧和笑意:“知道了大哥。少喝點酒。”


    語音播放完,劉力揚恰巧走進辦公室:“路總,瞿盛已經帶著小伶走了。”


    “恩。”路致遠轉過身,五官隱在背光的陰影裏:“悅庭酒店……約好了?”


    “約好了。”劉力揚盡職迴答,猶豫著開了口:“路總,我聽說瞿盛的弟弟和鷹幫七爺有交情,我們這麽不給人家麵子,是不是……”


    “派幾個人跟著陽陽,確保他的安全。”路致遠打斷劉力揚,直接作出指示。


    ☆☆☆


    阮陽舉著手機,反覆播放路致遠發來的語音,心口的驚喜和鬱結在對方沉厚溫暖的嗓音裏被熨平。他抬頭,窗外是飛速略過的路燈和行人。


    “還有半小時就到了。”計程車司機在前頭搭話,他笑著點點頭,表情有點疲憊。


    今天下午,路致遠才出門,李海的電話就進來了。他本意是通知阮陽參加他和萬紅的婚禮,但最後卻一句句都在八卦阮陽和路致遠的關係。


    阮陽又無語又好笑,但又不知怎麽解釋。正猶豫間,又一個電話進來,來電顯示:阮玉兒。


    電話裏,阮玉兒哭哭滴滴,暗啞的嗓音如一台破舊的鼓風機,說的人費勁、聽的人心累。


    阮玉兒說:“陽陽,能迴家看看媽媽嗎?”


    她很久沒有自稱母親了,一聲“媽媽”說得既別扭又陌生,說完就開始哭。哭聲斷斷續續、音調極高,難聽又刺耳。


    阮陽忍著掛電話的衝動,用盡量冷靜的態度發問:“他又打你了?”


    對麵沒迴答,但哭得更大聲了。


    阮陽“啪”掛斷電話,煩躁地靠近陽台沙發。沒有路致遠做人肉靠墊,沙發顯得有些硬,硌地他胸口發悶……


    半小時後,阮陽坐上出租前往城郊的老城區。午後街道空空蕩蕩,計程車行駛飛快,最後停在了一戶老舊破落的居民樓前。


    居民樓牆體斑駁,牆角邊雜糙瘋長,三層樓連帶一個大院,住了十幾戶人家,沒一戶出麵打掃清理。


    前幾年曾傳出樓房拆遷的消息,樓裏的居民就開始日盼夜盼等待拆遷,每天想地都是拿著拆遷款住進新樓房。可惜拆遷消息傳了一次又一次,政府文件卻始終沒下來。居民們在等待裏泄了勁,把心頭的怨氣都發在了這座建了幾十年的小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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