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都與他脫不了幹係。他多少也還記得,自己入輪迴的這些年歲裏,似乎也曾和這隻小雀兒


    打過照麵,隻是,之後的一切,他便印象模糊了,隻隱隱記得自己十世曆劫,不得善終,最


    終才得以迴歸神職。隻是,如今再見這隻小雀兒,她卻為何紅顏白發,這麽一副生不如死的


    憔悴模樣?!


    難怪第一眼看見她就覺得有三分麵熟,隻道是因著她穿了一身惹眼的紅衣,沒在意那甚大的


    外貌變化,一時竟是沒能將她給認出來。


    眼眸中閃過一絲難以琢磨的複雜神色,垂眼掩住眼底的漩渦,眉頭輕皺,複又展開,垂下頭


    ,平生繼續批閱著公文,不經意地揮了揮手:“罷了,你先下去罷,請凝朱傳喚雲澤元君進


    來,我有事要吩咐他去辦。”


    千色許久才從那怔忪裏清醒過來,之前所有的期待都碎成了粉末,風吹無痕,可心底卻在滴


    滴淌血,一聲比一聲更悽厲地高聲嘶吼——


    不,不是我不記得你,而是你已不記得我……


    眼眶灼熱地,她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一身紫色華貴的袍服,看他戴著金冠,髻著玉簪,低


    頭公文,那黑發優雅地垂在頰邊。此時此刻,他挺拔的身軀散發著緘默與沉穩,與這紫微殿


    的肅穆於不經意間融為了一體,身上蘊含著一種穩柔而勁秀的力量,像溫柔且泛著冷光的劍


    刃那般,將螫伏的力量潛藏在劍鞘之中,絲毫不顯得突兀。


    這,是北極中天紫微大帝平生,不是那個當初跟在她的身後形影不離的青玄。


    什麽也不記得,那麽,於他而言,她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形同陌路。


    沒有任何人聽見了她心底泣血的嘶吼,終於轉身,她步履踉蹌,神思恍惚,也不知自己是怎


    生靜默地出了那紫微殿,更不知身後的那一雙眼眸一直深深注視著她,追隨著她,若有所思


    。


    *********************************************************************


    千色站在紫微垣大殿後殿前的台階上,一站就是一整夜。


    紫微垣乃是離日與月最近之處,白日裏艷陽高懸,如同烈火燎原一般炎熱,夜間,日落扶桑


    樹,月華清冷,這裏卻又是如同千裏冰封一般酷寒。


    那一身妍麗的紅裳,血一般拖曳在遍撒了如霜月色的地上,似乎是沿著她的足跡蜿蜒出了一


    條觸目驚心的血跡,肌膚襯著夜色與月色,更顯得病態的慘白。抬起頭來,她看了一眼那仿


    若盡在咫尺如盤的圓月,銀光滿地,如絲緞般柔和,爾後她便一直低垂著頭,一聲不響,如


    同月下的一抹遊魂。


    月色如練天如水,月光混著薄霧灑在她的眉眼間,黛色的睫毛掩映著眸中的所有情緒,滿頭


    白發如同積雪一般微微發亮,滌盡了她一身的鉛華,卻抹不去其間的蕭瑟與落寞。


    遠遠地,凝朱便就看到了她,可是卻又不敢公然地在這寂靜的夜間大唿小叫,隻得待走進了


    些,才唿唿地喘著粗氣,捂著胸口詢問:“師尊,你在這裏做什麽,可讓我一通好找呀!”


    千色抬起頭,夜半的寒風將她的眼染得有幾分迷離,滿頭白發恍如月光下的積雪,許久許久


    之後,才開了口,虛無縹緲的語調像是夜間轉瞬即逝的風:“你找我做什麽?”


    “我聽雲澤元君大人說,帝君早些時候傳了他去問話,問的全是與你有關的,後來,許是不


    太滿意,連公文也不批了,索性親自去了一趟淩霄殿,專程過問你的事!”雖然已是成了仙


    ,可凝朱仍舊改不了以往那凡事先帶三分激動的性子,說起了話來眉飛色舞,添油加醋,明


    明不過芝麻綠豆大的一點小事,也能說成是天翻地覆的大事:“從淩霄殿迴來之後,帝君又


    差了我去,一番交代,說從今往後,他夜間批閱公文,都由你去紫微殿伺候筆墨!”


    末了,未見千色臉上有什麽驚喜的表情,她倒似乎甚為欣喜,高高揚起的眉梢顯出了幾分得


    意,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這實在太好了!師尊你跟在帝君身側,帝君必然會親自點化你,


    要想重修功德再登仙籍也不過是遲早的事!說不定,就連青玄師父也——”


    說到這裏,她驟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立刻噤聲,有些尷尬地看向千色,卻見千


    色低眉斂目,靜靜看著自己的手心,蜿蜒的掌紋,像是早前彼此曾艱險跋涉過的路程,留下


    的都是難以磨滅的印記。


    師尊心裏一定還想著青玄師父的吧!?


    她不勝唏噓,突然憶起自己曾經的往事來。那時,當得知玉曙不記得她了,她一度以為自己


    是這世間最悽慘的存在,隻恨不得死了一了百了,可後來,她看到青玄師父為了救師尊而挖


    心,師尊為了救青玄師父而硬闖紫微垣,她才知道,原來,能活著,的確是一種幸運。至少


    ,還活著,就有希望,不是麽?


    總好過師尊與青玄師父,天人永隔,形單影隻……


    後來,她跟著雲澤元君修道,也曾想過在帝君麵前說起師尊和青玄師父,可一來,她問過雲


    澤元君,元君大人也說青玄師父是沒救了,否則,南極長生帝君也不至於撒手不管,二來,


    她對紫微帝君也的確是心存畏懼的,便隻能將這事一直悄悄藏在心裏。


    此情此景之下,凝朱也不知自己該說什麽才合適,便隻能隨口安慰地壓低了聲音:“師尊,


    帝君神通廣大,無所不能,或許有辦法也說不定——”


    隻是,她這隨口安慰的話還沒說完,一旁已經傳來了雲澤仙君那含笑的聲音:“凝朱——”


    凝朱像是驚弓之鳥一般驀然轉身,隻見身後立著一身寶藍色衣袍的雲澤仙君,眉眼被如霜的


    音色月華染上了一層迷離的光暈,更顯得迷人。他微微嘆了口氣,淡淡一笑:“聽說昊天帝


    尊差了玉虛宮的特使前來,專程送了給帝君的禮物來,也不知是不是那玉曙仙君……”


    本來聽到這話的前半段,凝朱還在疑惑昊天為何要差玉虛宮的人給平生帝君禮物,也不知那


    又是什麽“禮物”!可是,當後半段一出現了玉曙的名諱,本就不夠矜持的她頓時連最後的


    含蓄也直接拋諸腦後了。“在哪裏?”她急切地一步上前,抓住雲澤元君的衣袖,半撒嬌地


    搖晃著:“他在哪裏?!”


    對於凝朱這樣的反應,雲澤元君一點也不意外,甚至是見怪不怪了。“現在——”他故意豎


    起眉毛,拖長了尾音,好一會兒才略略低頭,嗓音醇厚,半褒半貶地揶揄了一下:“現在他


    大約還在路上罷。”


    “元君大人!”被雲澤元君這麽一揶揄,凝朱頓時臉紅,連連跺腳以示懊惱:“你——”


    “人雖然是在路上,可應該也離紫微垣不遠了。”雲澤元君眸光閃爍,故意將凝朱從頭到腳


    打量了一遍,嘖嘖嘴,倒是唇角那抹笑,始終未曾褪去:“你瞧瞧你——這麽一身灰不溜秋


    似的燒火丫頭打扮,我可不願帶著你一併去見客。”


    其實,凝朱的衣著打扮倒也沒有雲澤元君說得如此不堪,隻是,她素來習慣以見到玉曙作為


    自己的特別慶祝日,衣著打扮自然有所不同。“我這就去換衣裳!”她急匆匆地應了一句,


    撇下千色的雲澤仙君,一溜煙地就跑了,生怕腳步太慢就錯過了與玉曙的相見。


    眼見著凝朱離開了,雲澤元君這才轉過身去,與千色對視。


    “千色姑娘,想必你什麽都知道了。”見千色神情淡如水一般,毫無起伏的波瀾,雲澤元君


    也不避諱,淡淡地開口,眼眸深得似秋夜的寒星,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深沉黝亮的黑眸中


    帶著一絲令人費解的光芒,似兩簇刀光,說不出的鋒利:“你與帝君,可謂有緣無分,箇中


    即便有再多糾葛,作為旁人,我也隻能嘆一聲惋惜,愛莫能助。”


    聽到“有緣無分”這四個字,千色感覺似乎有什麽冰涼的東西貼著心尖緩緩滑落,在心湖中


    蕩起了一層又一層漣漪,可是,她保持著表情的木然,隻是靜默不語,仿佛沒有聽見一般。


    “從今往後,你就安安心心留在這紫微垣吧,前塵之事,還是早些遺忘的好。”最終,雲澤


    元君收斂起了所有有意或者無意的情緒,正色地揚起眉,終於露出了一本正經的表情,語氣


    是前所未有的嚴肅:“隻是切記,帝君已不再是當初的那個凡人,他,是你碰不得的。”


    他,是你碰不得的……


    千色靜靜立在那裏,任輕風獵獵地拂過她的衣角與發鬢,心中五味雜陳地咀嚼著這短短的告


    誡,滿心蒼涼。


    *********************************************************************


    凝朱換了衣裳,同雲澤元君前往紫微垣外迎接那昊天派來的送禮者,當見到玉曙的身影時,


    她眉開眼笑,眼角彎成了一個極明顯的豆角,甚是可人,隻是,當看到玉曙身後那個紫杉的


    身影時,她麵容之上笑意全無,取而代之的是仇人見麵的分外眼紅和咬牙切齒的憤怒!


    那人,竟然是紫蘇!


    這惡婆娘不是被貶下凡間遊曆苦修,在累積功德贖清罪責之前不得返迴西崑侖麽?這才多少


    年,竟然就算是贖清了罪責?當初要不是她公私不分,千色師尊和青玄師父又何以至於——


    隻是,這一次,還不等凝朱開口,紫蘇倒是先發製人了。


    “小花妖,不想,你竟是得了這樣的好運,居然能跟在平生帝君身邊,修成了仙道。”將凝


    朱從頭到尾打量了個遍,紫蘇一聲冷笑,把話說得甚酸。


    “你也不遑多讓!”凝朱毫不客氣地迴敬過去,不畏懼地直視著她,臉上還多了幾分略帶嘲


    諷的冷笑:“想當初,你鬧出了那麽大的禍事,不過百餘年就意思意思地算是懲戒了,果然


    這有後台就是與別不同呀。”言下之意不僅是暗指昊天心存包庇,更是嘲諷紫蘇的母親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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