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心魂——


    曾記得,那時,自身後緊緊抱住她,他那般直言不諱:“師父,我喜歡你!”


    曾記得,那時,攥緊她的手,他慎重承諾:“待得青玄修成仙身,定會永生永世陪在師父身


    邊!”


    曾記得,那時,埋首在她發間,他毫無畏懼:“青玄惟願身不死魂不滅,陪在師父身邊,一


    生一世,永生永世!”


    曾記得,那時,跪在九霄殿的三清神像之下,她入了魔障,卻聽到他坦誠無瑕的誓言:“諸


    神在上,青玄今日立下誓言,定要娶師父做妻子,生生世世,奉若珍寶,攜手白頭,不離不


    棄,如有食言,天打雷劈!”


    ……


    是誰,糾纏不休,時時央求要做她的小郎君?


    是誰,嘮嘮叨叨,生怕她食言,日日詢問那件成親的喜袍?


    又是誰,玲瓏心思,親手為她製了簪子,還費事地磨了那滿滿一盆的小玉珠,得意地宣稱要


    為她親手做一頂鳳冠?


    ……


    她還記得他緊緊抱住她,纏綿繾綣,視若珍寶,她還記得他滿手淋漓的鮮血,他親手挖了自


    己的心,隻是想交換她的性命。她還記得他的身軀被她背在背上,從尚留餘溫到冰冷僵硬


    ……


    修行的數千年,為何隻剩下這些?


    無數的迴憶在腦中打轉,最終,化作了一滴淚,自她眼眶中緩緩滴落,滑入那刺骨的黑水中


    ,轉瞬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仰起頭,雙眼無神,喃喃啟唇,極沙啞的聲音道出的是兩個含糊不清的字眼——


    ……青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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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極紫微中天大帝平生在紫微殿的禦座之上入定,突然滿頭冷汗,被生生地疼醒!


    方才入定,他原本神智清明,思索著山河社稷圖的玄妙之處,可不知不覺卻是莫名地混沌起


    來,神智越發模糊,仿佛是睡著了,做了一場虛無縹緲的夢。


    夢中,漫山遍野都是一人多高的轉日蓮,油綠的葉子隨風搖曳,無數碩大的花盤迎風輕輕頷


    首,一片耀眼的爍金,仿佛有無數個太陽在對他微笑。


    他不知自己在覺醒之前被強灌了忘川水,自然不解,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夢見這一片莫名其妙


    的花海。


    其實,自他往人間輪迴曆情之後,如今迴歸神位也算是有一段日子了。再次封印了百魔燈,


    使得九重天與九重獄握手言和之後,一切似乎都沒有任何改變,與他入輪迴之前一樣,可是


    ,這一成不變中,他卻又感到了些微不同,百思不得其解。拿著女媧留下的山河社稷圖,越


    想便越覺得自己處處莫名的奇怪。


    比方說,他開始莫名地喜歡紅色,比方說,他竟然莫名地喜歡起了研墨,再比方說,他總覺


    得自己身體裏有著奇怪的感覺,仿佛是一粒種子,努力地想要生長,穿透極厚的土壤,卻最


    終被強大的力量壓製著,有心無力。更或者,他覺得左胸空蕩蕩的,時時悶悶地疼痛,好像


    丟失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到底丟失了什麽?


    他絞盡腦汁,卻也沒能得出個答案。


    他正想著,不覺又是一陣錐心刺骨的痛楚侵蝕而來,如同滔天巨浪,瞬間襲向四肢百骸,如


    同有什麽利器緩緩地剜著皮肉,在骨髓中狠狠地抽痛翻攪著,好似元神企圖硬生生地從身體


    裏分裂出去,卻又被什麽東西牽扯著,又如同是有千千萬萬的蟲子在身體的各處撕咬,攢鑽


    ,啃噬出了一道又一道口子,汩汩地淌著血。那種拉鋸般的疼痛一直狠狠肆虐著,最後,痛


    得全身上下隻剩下一點點的知覺相連不斷,逼得他沒由來地大汗迭出!


    緣何會痛?


    緣何會痛得這麽厲害?


    咬緊牙,握住拳,他默默強忍,可那痛卻不肯停息,執意要將他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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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失憶是一桶必須的狗血,則則也是一個披著後媽皮的親媽,所以,大家請盡管毆打吧,


    隻要別把我打死了,畢竟,明天還要繼續更新的……不過,平生也不算完全的失憶,因為,


    千色隻要一傷心流淚,平生就會疼痛難忍,畢竟,跳動在她胸膛中的是他的心……


    77v再相逢v


    陰暗,cháo濕,終年不見日月,千色就這麽被孤零零地囚禁在那鎖妖塔最底層的水牢中,陪伴


    她的隻有那滿池腥臭的黑水,那偶爾叮嚀作響由高出墜下的水滴聲以及那座冰冷的狴犴石像


    。


    自從南極長生大帝離去之後,她便如同被遺忘在了這個漆黑的角落,沒有人再記得她的存在


    ,也沒有人在乎她是否還存在。


    背靠著那狴犴的石像,她麻木地站立著,那沒到胸口的黑水靜得沒有一絲漣漪。許久之前


    ——到底有多久,她已經不太記得了。總之,那時,被金剛鎖鏈穿透的鎖骨與翅膀的傷口還


    會有痛覺,可而今——或許依舊有痛覺,隻是她卻已是麻木了。她渾渾噩噩地站在那裏,整


    個身體都是冰涼的,仿佛已經冷作了一具十足的屍首,仿若已經僵化成了沒有生命的石雕,


    甚至,她自己也很懷疑,如今還活著的是否僅僅是她的魂魄?


    但,還是會痛,一想起青玄,她的心就會狠狠地痛,而她,無時無刻不想念,也就時時刻刻


    都被那錐心刺骨的情傷所折磨。原來,最終這天地間剩下的也隻是她一人,那個承諾要生生


    世世與她在一起的孩子,已經走了。


    一去,不迴。


    一陣悉悉索索地模糊聲響,間或有鐵鎖鏈互相碰撞的鏗然之聲,似乎是有誰正在扯著那水牢


    鐵門……


    如今,無論來的是誰都已經不重要了,她沒有任何的好奇心,也沒有絲毫的探究欲,隻是無


    神地站在那黑水之中,出神地迴憶著那些如同陳年黃葉般逐漸凋萎的往事,臉頰之上,眼淚


    緩緩流下,化作透明的痕,覆上那些隻有自己知曉的舊跡……


    微微搖弋的燭火光芒緩緩照遍這漆黑的水牢,映出的卻是花無言那張俊俏的臉龐。


    當初,狐族公子花無言勉勉強強,也算得上是個風雅人物,在六界也算小有名氣,妖魔鬼怪


    ,無論哪一道的人馬,他也總能熟稔地與其拉關係,套近乎。而如今,他雖然沒能如願拜在


    神霄派的門下,可到底是登了仙籍,與大大小小仙君們拉近關係也並非難事,自然已經是今


    非昔比了。即便仍舊是那一身如雪般的白色衣袍,手裏握著那把用慣的摺扇,就連眼角唇邊


    也仍舊是那八麵玲瓏的笑紋,可通身的氣派已是隱隱透出了點仙味來。


    可是,當花無言看清水牢中被囚禁的千色時,卻是倒吸了一口冷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睛!


    這個,真的是千色麽?!


    那滿頭如瀑的青絲如今已是一片雪白,映照在不甚分明的燭火之下,更顯得那斜斜簪在那淩


    亂發鬢間的金絲檀木釵黑亮得令人不寒而慄,那玉珠子的流蘇綠得晶瑩剔透,使人心寒。她


    早前就異常消瘦,可卻傲然孑立,並無絲毫病態,如今,卻是形銷骨立,弱不禁風,皮包骨


    頭,帶著一種苟延殘喘的病弱,更顯得背上那張開的羽翼巨大而火紅。


    最令他唏噓不已的的,自然是那如死灰一般的容顏,絕望得仿佛這世間再無絲毫希望存在,


    修長濃密的睫毛映著蒼白的臉上,顯得奄奄一息,可那呆滯的眼卻分明是在哭泣!


    若不是她臉上掛著的眼淚在燭火下一樣發光,他幾乎要以為,立在那裏的是不會動石像,或


    者僵冷的屍體。早前,她冷若冰霜,傲不可攀,誰會料想,一朝風雲變幻,這威名遠播的女


    上仙會淪落到如今地步?!


    說來,他也頗為愧疚。當時,若不是他為了私利,引了她去那洞穴,或許就不會有後來的那


    一檔子事,青玄那小鬼或許也不會就這麽死了。不得不說,而他,居然也是借著這個機會,


    竟然才得以飛升,登了仙籍。如今看來,倒像是他得了福蔭害了她一般,心中自然更是積蓄


    著不少內疚的情緒。


    “你過得好麽?”他站在門邊,將手中的燭台擱在旁側的架子上,看著那水牢中滿溢的黑魆


    魆的水,如同異獸的血盆大口,能將萬物也一併齧噬一般,不由咽了咽唾沫,無法想像在這


    刺骨的水中浸泡了這麽長的時日,究竟是怎樣令人難以忘懷的滋味。可是,一旦開了口,他


    才驚覺自己在無話找話,且說得極不靠譜,頓時自嘲一笑,頗有些懊悔地自言自語:“我還


    真是蠢……你在這種地方,又怎麽可能會過得好……”


    千色如同聽而不聞,雙眼隻是淚流,那呆滯而哀慟的神情,更是令花無言越發揪心不已。


    似乎是有什麽話,幾乎要不受控製地脫口而出,卻他硬生生地哽在喉嚨口,化成一股難以吞


    咽的抑鬱。他沒有勇氣抬頭再看她如今的模樣,隻覺一股巨大的失落感似陰影般無法控製地


    罩住他,令他無處可逃。“昊天至尊玉皇大帝說我鎮日無所事事,打算派點差事與我……我


    想著,我也沒什麽可做的,倒不如來守這鎖妖塔……也算是找個機會來探探你……”總覺得


    這沉默令人窒息,他本帶點難以壓抑的激動,可是卻在開口的瞬息裏也漸漸一點一滴地蛻變


    、抽空,無奈的一字一語從麻木冰冷的唇裏被硬生生的擠出來,卻隻覺自己平素那如簧的巧


    舌像是斷了一截般,說不出什麽貼心話,:“你的幾位師兄師弟都很掛心你……你若是有什


    麽話要對他們說,可以告訴我……”


    他不知自己是怎麽說出這一番話來的,隻覺得每從唇fèng中擠出一個字,他的心就似被割了一


    刀,錐心刺骨的疼,最終,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幾不可聞,隻是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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