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自打小便高高在上,幾曾受過這樣的委屈,更何況,跟著師父學藝以來,師父從來都是和顏


    悅色,幾時有過如此認真地嗬斥?!


    冷眼旁觀著這一場戲,千色漠然一笑,漫不經心地抿抿唇,絲毫沒有笑意的眸子噙著一絲極幽


    深的譏諷,斜斜地瞥一瞥身旁默不作聲的青玄,那微寒的光芒一如話語中的風涼意味:“既然人家


    把麵子功夫都做在前頭了,那麽,青玄,你也跪下,向掌教師伯賠個罪吧!”


    “是,師父。”青玄從善如流,立即起身跪下,甚為乖巧恭順:“掌教師伯,青玄方才若有得


    罪之處,還請掌教師伯莫要計較。”


    斜陽黯


    眼前這師徒之間甚為默契的配合,倒使得素來精於運籌帷幄的風錦一時啞然,沒了個台階可下


    。


    一來,他是的的確確沒有料到,一向內斂矜傲的千色竟然會如此不顧他的顏麵,竟然能公然冷


    嘲熱諷,將他斥責紫蘇的行為看作是麵子功夫。二來,這個青玄看似乖巧謹慎,可實際上卻是心眼


    甚多,處處不動聲色地與他針鋒相對,如同一隻滑不溜丟的泥鰍。


    如今,這小泥鰍就這麽慡快地跪下去了,毫不猶豫,將那賠罪的言語說得如此順溜,仿佛真的


    是一時失言,無心之過,他若是真的計較起來,隻怕會就落得個雞腸小肚之嫌了。


    “罷了罷了,青玄,你起來吧。”風錦久久地看著千色,看她漠然的眼,平靜的臉,胸口一窒


    ,失落像是一枚針,深深淺淺地紮在心間。最終,他的唇角浮現出一絲苦笑,不無自嘲地搖了搖頭


    :“我自己教出的徒弟也如此不知謹言慎行,我又哪裏來的資格斥責他人?”


    此話一出,紫蘇更覺得委屈了,仿佛真如風錦所說,是自己不知謹言慎行,惡言惡語衝撞師姑


    ,丟了師門的臉,頓時把牙咬得死緊,淚水在眼眶裏不停打轉。


    將手裏的棋子放迴棋盅裏,風錦起身往前,與紫蘇擦肩而過時,原本鎮定的聲音帶著些微低啞


    ,卻聽不出是何種情緒:“紫蘇,你隨我去迎接你白蘞師叔吧,他性子急躁……還是莫要讓他久等


    。”走了幾步,他卻突然又停住,極慢地迴頭,黑眸若有所思地深深凝著千色,目不轉睛,原本的


    無奈和平靜也漸漸沾染了悽愴,深邃的眸底掠過一抹幽光。


    千色視而不見,毫不動容。而已經起身的青玄看著風錦這麽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忒不是滋味


    ,有心挪了挪腳步,不偏不倚,剛巧就不識趣地遮住了風錦的視線。


    風錦這才不得不無聲地長嘆一口氣,步履匆匆地離開了“棋廬”。


    見著那令人頭疼的風錦師徒離開了,靈砂這才眨眨眼,坐在風錦方才坐過的位置上,將那棋盤


    上的殘局細細一琢磨,發現雙方表麵勢均力敵,旗鼓相當,可實際上,風錦所執的黑子已是隱隱有


    潰敗的跡象了,頓時嘖嘖喟嘆,正欲開口稱讚青玄棋藝大有長進,而千色的斥責卻已是先聲奪人。


    “青玄,你可還記得在鄢山之時,自己曾答應過為師什麽?”千色緩緩站起來,沉著聲音,原


    本和煦的臉漸漸籠上了一層寒霜,雖說是斥責,可是卻並不見得如何聲色俱厲。


    千色對青玄這麽看似不痛不癢的斥責,不知怎麽的,反倒是讓讓靈砂這個閑人無意識地打了一


    個激靈,頓時像被記憶中那毫不留情地藤條打中了屁股上的舊傷患,頓時膽怯地咽了咽唾沫,把到


    了嘴邊的話連同脖子,一併全都給縮了下去。


    “青玄不敢忘。”青玄知道師父有些生氣了,迅速斂了原本的得意,聲音朗朗的,吐字清晰


    :“師父說過,即便是有人藉故挑釁,也要忍氣吞聲,不可好勇鬥狠,徒惹事端。”


    若是嚴格說來,他的確是枉顧師命,可是,此刻,他就連麵容看起來臉也是沉沉靜靜的,並沒


    有顯示出太多的羞愧之色。


    “既然沒有忘,那你方才為何要主動挑釁?”千色凝著臉,雙眼冷冽如冰,因著他坦然地應答


    而變得更加黯沉。


    她倒不是介意青玄故意給風錦找難堪,事實上,方才就連她也是從善如流,出乎意料地給了風


    錦一個下馬威。隻不過,青玄若是有機會留在這崑崙山上修仙悟道,必然還要麵對更多的流言蜚語


    ,若他做不到凡是隱忍,收斂性子,隻怕最終也會落得和白蘞一樣。


    當日的白蘞,不也正是因著孤傲性急,不知隱忍,才會令諸位師兄師弟敬而遠之的麽?以至於


    最後,他本是為她抱不平,卻也被爍金的眾口給冠上了莫須有的罪名。


    “青玄做錯了,師父若是要罰,青玄甘願認罰,無話可說。”那廂,青玄並不知道千色所思村


    的細節,斂下眉目,打定了認罰的心思,毫不隱瞞地將心底的不滿坦然告知:“隻是,他實在欺人


    太甚,處處拿師尊做藉口,欺師父不與他計較,用心險惡,居心叵測!這口氣,縱然師父忍得下去


    ,青玄卻是萬萬忍不下去的!”


    千色近乎滯愣的錯愕當場,蝶翼般的睫毛澀澀地抖了抖,沒料到青玄竟然可以應對得如此坦然


    ,坦然得令她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滋味,四周的一切在她眼中俱是一分一分的模糊起來,越來越沉


    ,竟似壓到她胸口一般,又覺得心口上仿佛有無數油星子濺開來,燙得那心一顫一顫的疼。


    “罷了。”靜默了好一會兒之後,她無奈地闔了闔眼,隨之而來的感慨卻也猶如利齒,啃噬著


    心底,令那原本悵然的空洞變得越發蒼涼起來:“反正為師也已經背上護犢子的名聲了,再追究下


    去也無甚意義。你且記得,日後在這玉虛宮裏,凡是記得謙謹恭敬些,莫要再若今日這般魯莽。”


    語畢,她轉身便走。青玄略略一愣,見千色並沒有生氣,反倒是承認了自己的確有護犢子的意


    思,突然高興了起來,高聲應了句:“青玄明白了!”隨即便快步追了上去。


    靈砂原本正琢磨著要與青玄對弈,暢快淋漓地殺上幾局,如今見青玄竟然像個小尾巴似的,跟


    在千色的身後便要離開,頓時急了:“青玄,你不留下來同師叔下棋麽!?”他揚高了聲音,帶著


    點可憐巴巴地悽然:“你怎麽能這麽走了?”那小模樣,怎麽看怎麽像是個欲求不滿的怨婦。


    嗬,這靈砂師叔,方才屈服於風錦的yin威之下,不僅出賣了師父,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旁觀者模


    樣,如今,居然還好意思開口央他留下對弈?!


    哼!


    青玄轉過頭,揚高了眉梢,迴之以一笑:“師叔,你自己拿左手同右手慢慢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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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迴梧居的長廊之上,青玄甚為雀躍,不僅僅是因著在風錦麵前討了便宜,替師父出了氣,更


    是因著師父對他的處處縱容。當然,他是個知情識趣的人,平日說話做事也都深諳分寸,認不清情


    況地將這縱容作為資本,為所欲為。


    他隻是在心裏猜測,自從他對師父言明了自己傾慕的心意之後,師父究竟是如何看待的。


    師父,是否也有那麽一點點喜歡他?


    思及至此,他的臉有些尷尬地微微一紅,為了掩飾這種不自然,隻好加緊了幾步,與千色並行


    ,頗有點可以沒話找話的意味:“師父,早前風——”他本想對風錦不客氣地直唿其名,突然想起


    這個名字可能給師父帶來不快,頓了頓,立刻識趣地改了口:“掌教師伯在琅琊山上一番言辭,如


    今看來,頗有點裝腔作勢,虛情假意,他莫不是想借師父露麵,討師尊的歡心?”


    “為師幾千年不曾上這西崑侖,也沒見他親自來請過,可偏巧這一次就來了。”其實,不用青


    玄開口,千色也知道風錦的所作所為,必然是有目的性的,眼眸中倏地便蓄滿了漠然與疏離,臉上


    的表情也恢複了一貫的喜怒不形於色:“若說他沒有居心,為師自然是不信的,隻是,若說他這一


    次是要藉機討師尊歡心,那恐怕已是後話。他的目的,恐怕是想誘你白蘞師伯前來。”


    “為了誘白蘞師伯前來?”青玄重複了一遍,因著並不了解這其中有些什麽利益糾葛,一時沒


    有迴過神來,卻也是嗅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意味:“這其中難道有詐?”


    “你白蘞師伯乃是北陰酆都大帝的獨子,當年被送到玉虛宮來學藝,爾後繼任幽冥閻君之職,


    素來與九重天上的諸神不合,如今已是勢同水火。”千色微微頷首,放慢了腳步,神色顯得有些凝


    重,眼裏有著懾魂的淩厲,那種如箭似戟的鋒利隨著目光直直she出,攝人心魄的寒意鋪頭蓋臉而來


    。“風錦素來與九重天上的諸神交好,再次飛升,定然會躍居神職,這一次,他請來白蘞,定然是


    別有用心的。”


    雖然她也不想如此揣測風錦的居心,可是,風錦,畢竟已經變了,當年,他能夠臉不紅氣不喘


    地設下陷阱陷害她,如今,叫她如何再相信他那表麵故作的真誠?


    她不過是一朝被蛇咬,於是便不得不被迫豎起心牆,待人接物多長了點心眼兒罷了!


    被人出賣了一次,已是奇恥大辱,這能再來第二次?


    “那白蘞師伯會不會有什麽危險?”青玄有點憂心忡忡了,再怎麽說,他與白蘞也算是有過一


    麵之緣,打從心裏覺得那位小師伯直來直去……性子甚為慡利,雖然脾氣不太好,卻是個坦誠的人


    ,絕對可以深交,內心的那桿秤不由自主地就傾斜了過去:“師父,我們要不要去看看?”他建議


    著,覺得以白蘞小師伯的脾性來看,估計是鬥不過那風錦的,便不由有些擔憂起來。


    “不必了。”千色挑挑眉,瞥了一眼青玄,眼神犀利如鉤,一眼便看穿了他心裏的想法:“危


    險倒也還不至於的,這裏到底是玉虛宮,你白蘞師伯身為師尊的弟子,九重天上的諸神即便有什麽


    不軌的心思,也總還是得要顧慮幾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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