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傻子。明明自己沒有實力還想來幫著人類。


    這種戰爭式的殺戮,本來就沒有誰對誰錯,然而他卻站在這些彼此殺戮的人類中間拚命撥動琴弦,想要讓那一場殺戮晚些到來呢。


    白狼無奈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將昏迷的妖琴師從地上抱起。


    他的身子很輕,在這風沙之中仿佛如同一片折斷了的羽翼一般,伸手一撈就能輕易地抱起,那身子失去張力,倚在白狼懷裏,讓她感覺很心疼。


    她站起身的一瞬間,風沙加劇,吹走了遮住她麵容的布。


    白狼微微皺了一下眉毛,她本想將那頭巾重新綁迴來,可是風沙愈來愈大,一瞬間就捲走了那薄薄的一片布,連零星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仿佛被動蕩嚇了一跳,倚在她懷裏的妖琴師的身子輕輕動了一下,那長長的睫毛微微掀開,又無力地垂下。


    白狼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隻是將他抱起,送往最近的鎮子。


    原本想要戰爭結束就去京都尋博雅大人的,但是這傢夥傷地這樣重,總不能就這麽把他丟下吧。行程被推遲,好像也沒有那麽令人討厭嘛。


    2.


    妖琴師的意識是而模糊時而清晰,他不能判定那個出現在他夢裏的女子是真是幻,他隻感覺到對方將他抱起,送去了遠離風沙的地方。


    耳畔的風聲停息的一瞬間,他感到一陣靜謐的安寧,終於得以放鬆地睡去,在那個女子的懷抱之中。


    他頭上的角斷裂了,流了不少血,對方就用清涼的糙藥為他包紮,直到那傷口停止流血。


    迷亂的夢裏,他看見那女子身後始終背著一把弓,就連睡覺時也不肯放下。


    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吧,昏迷中的琴師對自己說道。


    他的眼皮太沉重了,壓得他睜不開眼來,隻能被迫繼續昏迷。或許是眼睛上受了傷也不一定,他想。


    於是,他開始漸漸地期待起來。


    也許等他眼睛上的傷口痊癒,他就可以看見那個救了他一命的女子了。


    一個穿行於死屍之間,卻將他救起的女孩子——一個明明輪廓瘦削,卻不肯放下肩膀上背負著的弓箭的女孩子。


    他因期待而感到快樂起來。


    3.


    白狼照顧那個傷重的琴師將近兩周,這兩周裏對方都是處在昏迷的狀態。她看著那傢夥頭上的角不再流血,可惜了留下的傷口再也無法癒合了。


    再過兩天,妖琴師應該就會醒來了吧。


    在這整年整年都漫著風沙的地方,很快就要迎來雨季與春日了,到時候他一睜眼,應該就能和他一起看見這裏的青綠色的樣子了。


    白狼坐在他旁邊,夜深挑燭,一手托腮,暗想著,這樣也不錯。


    她這麽想這,忽然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妖琴師的睫毛。


    “早點醒來吧。”


    將近黎明的時候,寂靜的夜色終於被號角聲劃破了,刺耳的馬蹄聲從屋外傳來,帶著不好的消息一併將沉睡的人驚醒:


    “白狼大人,敵人進行最後一次衝鋒了。”


    白狼猛地驚醒——戰爭不是已經結束了麽?


    看來還是她想得太過簡單了,人類的世界總是如此複雜地,誰也不甘願就此結束,一定要灑上更多的鮮血才肯罷休。


    無奈,她隻得離開了那沉睡著的傢夥。


    她重新披上戰袍,走出門的一瞬間,又頓住了腳步。


    白狼重新迴到屋子,不知道自己到底處於什麽樣的想法,俯下身在他額上輕輕一吻:“不要再來戰場了,去花柳繁華的地方為人們彈琴吧。”


    她說著,笑了一下:“擅自找人修好了你的琴,不知道會不會冒犯到你。”


    說罷,在如雨的馬蹄聲中離去。


    4.


    妖琴師在黃昏將近的時候終於睜開了眼睛。


    金色的黃昏餘光照在他金色的眼睛上。他下意識伸手在床畔摸了一下,那把琴還在,已經被人修好。


    修琴的工匠應該是北方拙劣的工人,雖然修琴修地小心翼翼,然而那琴音撥動之時仍是會有變調,但是沒關係。


    就當做遇見她之後,所擁有的嶄新的琴音罷了。


    妖琴師並非全然沒有意識,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何受傷,如何被人搭救,如今坐在床邊,輕輕撫摸著被人修好了的琴,心懷感激,卻又有點羞澀:他該對那個救了他一命的女將軍說什麽好呢?


    他在腦海之中描摹她的樣子:白色戰袍,背著長弓,縱馬而行之時如烈火奔騰——


    妖琴師垂下了頭,嘴角含著一抹笑。


    要對她說什麽?


    是單純的感激,還是對她告白呢?


    這時,有侍女端藥而入,見他醒了,顯然詫異:“先生醒了麽?身上有哪裏不適?”


    對方顯然並不怕他,隻是溫和地詢問他的身體狀況。


    妖琴師接過那碗用於治療人類傷病的藥,笑著說了一聲謝謝。


    侍女轉身離去,妖琴師沉默地喝盡了碗裏的腰,起身下床,想去找那個救了他的姑娘。


    然而他在狹小的院子裏轉了一圈,抬頭看著那樹葉上的一點難得的新綠,心中莫名有些焦急。


    他攔住路過的人詢問,可曾看見一個身背長弓白色戰袍的女將軍。


    “先生問得太遲了。”那人無奈地迴答:“最新的一場戰役黃昏後剛剛結束,女將軍隨軍出征,尚未歸來。”


    夜色將臨,零星的馬蹄聲有一次在寂靜的小鎮裏響起——


    戰役大獲全勝,將軍葬身沙場。


    妖琴師陡然一驚,手裏的琴不知不覺間摔了個粉碎。


    怎麽會碎了呢?


    她好不容易才替他修好,怎麽就這麽碎了呢?


    5.


    妖琴師將碎了的琴背在肩上,跟著人們去了一趟那就在城外不遠處的戰場。


    明明屍骨堆積如山,他卻找不到他要找的人。


    他在那些屍骨中走了三日三夜,隻尋到了一把被人踏裂了的弓,以及,她的頭巾。


    有人傳言,那個強大而又美麗的將軍其實是個妖怪,身死之後,連個屍體都未曾留下。


    他找到了她的弓,她的戰袍,還有那在風沙之中被捲走的頭巾,將這一切葬在了附近的山下。


    妖琴師為心愛的女子找了一片安寧的墓地,因為找不到她的屍首,隻能做了一個衣冠塚。臨埋土的時候,他將那把摔碎了的琴也一併埋了進去。


    如果真的是妖怪,身死之後魂飛魄散,是沒有來世的。


    那這琴,就再也沒有機會彈了吧。


    6.


    妖琴師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是自私的,因為他從來沒有真正聽過她的意見,也沒機會當麵對她問出這樣一句話。


    願意嫁給我麽?


    屍山屍海之中這樣偶然地相見了,被她救迴了苟延殘喘的一條命,被她身上的風姿所吸引,就這樣自顧自做了決定。


    在昏迷之時他便有幻覺,夢見紅燭燃盡之時,他掀開那刺繡紋金的蓋頭,終於看到他新娘的麵容。


    可惜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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