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姿上來就看到梅老闆身著一襲純黑唐裝,盤腿坐在榻榻米上倒著茶水,矮幾上的小爐子正發著熱熱的紅光。一人、一榻、一爐子,整個給人一種“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的閑適之感,使看見的人那顆心平靜下來,脫去一層聒噪的外衣。


    “小姑娘,先來喝杯茶。”說著,他把一小顆茶盞撥到茶幾對麵,自己拿起茶盞小口飲著。卿姿趕忙走上去,小聲道謝。隻見青色的茶盞包裹琥珀色的茶,在茶幾的映襯下整個小小的,如同一粒珠子,真真可愛。卿姿看得都捨不得喝了,拿起來又看了幾眼,小口喝完。


    “梅老師,不好意思,我來得有些晚了,讓您久等了。”卿姿在路上想好了的開場話,完全是為了避免自己嘴笨,上來就冷場,省得兩兩尷尬笑笑。這已經是她與人見麵之前的習慣了。再者,卿姿確實是比約定的時候晚了半個小時,應該先道歉,隻是這話不好接。


    要說她是路癡吧,她也不是,方向感很好。


    走過一次的地方,第二次去,不用走迴頭路就可以找到,但是她不會用高德地圖,怎麽學都學不會,如果有一兩次是跟著導航走對了,那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這次從酒店出來,和幾年前來的那次路線不一樣。卿姿仗著提前一個小時出發,還是很有勇氣地打開了高德地圖進行導航,聽導航的話坐了五六站的公共汽車,結果反了方向,硬生生打了個的才到達目的地。都雲路癡癡,誰解其中味?


    “我這地方不好找吧?這雨天的,不好走。來來,再來一杯,去去寒。”梅老闆重新在茶壺裏倒了水,應該是三泡了,味道比之前濃很多。他等卿姿喝完,伸直雙腿,前後拍了拍,下了榻榻米。


    “我們先去三樓,先看你們有什麽要準備的。時間也快了。”梅老闆雙手背在背後跟卿姿說。


    卿姿聞言跟上。


    樓梯口附近堆著疊好的椅子,再進去立著一個雕著梅枝的梨花木書櫥,沒有放書,放的是宣紙。廳裏直通通的一張木質桌子,桌子周圍整齊地排著凳子。三樓是一個讀書的好地方,白天在窗口可以俯瞰古樸的街景,吹著柔軟的風,做一個江南的夢。


    同樣的,廳的四麵牆上,掛了幾幅字,楷書、糙書、隸書、金文都有。卿姿並不是很懂書法,在她看來,每個人寫的字都有自己的表情,而且從字的表情可以看出主人的性情和寫字時候的心情。很快地,卿姿被其中一幅字吸引了,這是由糙書寫就的一幅字。


    奇怪的是,它在淩厲、曲峻之外,竟給卿姿一種如同竹影般珊珊可愛的味道,看糙書從來沒有過這樣獨特的感受。隨即卿姿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搖了搖,問道:“梅老師,我可以拍照嗎?”


    “盡管拍,我這的東西都可以拍,喜歡什麽就說,師叔送你。這幅字不錯吧?這是一個年輕的後生寫的,小子挺不錯的,長得也還行。”這個看臉的世界。


    梅老闆已經打開了投影儀,等它加載好,說:“投影儀的效果,來看看行不行,符不符合你們的預期?”


    卿姿收好手機,從包裏拿出u盤,上前把課件拷進去放映。其實這份獨特的生日禮物就是請老泰鬥再給以前的門生講一次課。這是徒孫們想出來的。


    當年的大師兄張鎔清跟恩師一說,老泰鬥很高興,一口就答應了,很快就把講稿給到他們手上,請他們準備課件。後來因為選的地方是這裏,因此做成了一次公益講座,市民遊客都可以來聽。


    “梅老師,投影儀的效果很好,就是這個場地不是很大,可能到時候來的人比較多,地方會不夠用,所以可能需要把桌子先搬下去,多放些椅子。我們還需要一張沙發椅。您看這樣可以嗎?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師公年紀大了,三樓會不會不方便?能不能把場地移到一樓?”


    卿姿把這些需要告訴了梅老闆,但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畢竟這個主意是她提議,眾人附議的成果,想到這,卿姿抿了抿嘴。


    “嗬,老師才不肯服老呢!他最討厭搞特殊,我們照平常的來,他才會高興。我們幾個呢,也難得有這麽一個機會聚一聚。你們覺得需要什麽就說,我都會盡力配合你們的需要。”梅老闆看出卿姿的不好意思,笑了笑,“時間不早了。走,先去吃飯。”


    卿姿自然是極力推辭,場地看得都差不多了,需求都已告知,第一步的任務完成了。如果一起吃飯,一來讓梅老師破費,二來吃飯的時候為避免冷場,又得搜腸刮肚找話題,真是痛苦。


    她和認識的師兄師姐吃飯都很緊張,這是和第一次見的前輩同桌吃飯,不是要消化不良?梅老闆興許知道這點,也不強留,隻說布置好了再聯繫。卿姿拿到雨傘就匆匆告辭走了。


    此時,華燈初上,細密的雨把燈光化在空氣中。卿姿還是決定坐計程車迴賓館。在的士上,她很快調出剛剛拍的照片,仔細地辨認落款上的字,逸遠。


    清姿疏媚色,逸品遠俗香。


    ☆、第2章


    南州又下了幾天雨,入目的還是一片綠色,如果不是氣溫低得讓人發抖,還以為是春天來了呢。這幾天卿姿也沒閑著,跟著梅老闆接待了幾位遠道而來的前輩,給導師和師兄師姐們安排好了住處,熟悉了一下南州的環境,還跟著梅老闆到賓館裏訂桌、點菜。


    梅老闆的速度就是快,兩天之內就把桌椅都安排到位了。卿姿又上去看了一遍,桌子已經撤去了,隻留了最前頭的一張,椅子全都擺放齊整,連攝影機都準備好了。攝影機的位置就在原先那幅字的前麵,卿姿望著空曠曠的牆麵慶幸自己拍了照片。


    卿姿把講稿放在話筒下麵的桌子上,坐在沙發椅上試了試音效,調整了話筒的距離和高度,一切都齊全了。萬事俱備,隻待時間。


    這次講座不是在老泰鬥壽辰當天舉行的,隻算做賀壽的一部分。還是像平常講座那樣發布的信息,不過選的日子是工作日,這樣來的人會少一些。


    卿姿掰著手指一天天數,這天終於來了。天空很給麵子,連續下了兩周的雨,終於在這天放晴了。老泰鬥是個有福氣的人啊。


    天色很早的時候,卿姿就到了百糙園,再一次檢查了投影儀、空調、話筒、座椅,又燒了幾壺熱水,把它們放在不顯眼的地方。茶葉用的是普洱,等會和小金橘一起泡。等通風通得也差不多了,卿姿把窗戶合上,打開空調,調好溫度,翻開一本書來看,等到差不多時間再下去引客。


    書還沒看幾行,就聽到了木質樓梯被踩的聲音。梅老闆和人在對話,不斷地移近。那人的聲音很清亮,卿姿很快就從扶欄的間隙裏看到了來人的頭頂,很清慡的發型。


    恩,看見正臉了,皮膚白皙,一雙劍眉英氣逼人,目澄神清,鼻樑挺拔,扶在欄杆上的手手指骨節分明,身材修長,即使帶著圍巾也不女氣,很有氣質。卿姿趕忙合上書,站起來,走過去迎接。幫著梅老闆跑前跑後的,卿姿已經有了主動招待的覺悟。可是,心跳得好快,可能他是第一個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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