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很簡單。”銘夏淡淡地說著,“這些年,一直在外麵流浪,四海為家。”


    “那……你的父母呢?”慕容尋試探地問。


    “媽媽在生我的時候,難產死了。”銘夏低下頭,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胡亂畫著,不讓她看到自己眼中掩飾不住的疼痛。


    “爸爸到處走,很少陪著我。”銘夏手一用力,樹枝斷了,“我唯一的朋友,就是你見過的西民了。”


    慕容尋愣了愣,心底徒然升起一種難言的酸澀,她想不到,這個一直那麽樂觀的大男生竟然有著和自己近似的孤獨童年,在他陽光的表象下,原來有那麽多她不知道的辛酸啊!


    好一會,她默默無語,等那種酸澀褪去,她才奇異地瞪視著他。


    “可是,你為什麽要到處流浪呢?”


    “不為什麽。”銘夏唿出一口氣,把樹枝丟進了火堆,“我們左人家族一直是個流浪的家族,我爸爸,爺爺……祖祖輩輩,都是這樣,不斷地行走,不斷地征服。”


    “可是,你到底要走到哪裏為止呢?”慕容尋深思地問。


    “我想沒有止境吧。”銘夏想了一想,“反正就是一直走,一直不停。”


    這次,輪到慕容尋震動了一下,她望著他,望著他微蹙的濃眉,望著他深棕色的眼睛,她握著藥罐的手在微顫著,空氣似乎凝住了,使人窒息……


    許久,藥罐又已經慢慢冷了,慕容尋才開口——


    “難道,沒有一種力量,可以讓你的腳步停下來?”她的聲音裏,居然是出奇的溫柔。


    銘夏的眼珠微微地動著,搜索地望進慕容尋藍色的眼底,然後,他又把眼光調開,看看天空,月亮懸在遠處的天際,看看身邊,無邊的黃沙正延伸著……


    “是。”他點點頭,堅定地說。


    然後,他猝然地站起來,沒有再看她一眼,走過去搭帳篷。


    煙幕四合,篝火熄滅,廣袤的大漠陷入黑暗……


    隻有,天空星星閃爍的光芒,映she著兩個孤獨的靈魂。


    6


    黑暗的大漠上,是越來越重的寒冷……


    冷……


    婉兒冷得抱住雙肩,不斷發抖,可西民身上,卻汗流如雨。


    鏟子的起落越來越慢,但始終沒有停過。


    再挖一點……再挖一點就會有水……西民眼前已經模糊,整個人輕飄飄的,嘴唇發白幹裂,隻有這個念頭支持著他一鏟一鏟地挖下去……


    他拿著鏟子的手上,已經全是水泡,加上被仙人掌劃破的血跡,慘不忍睹。整個人都已經陷入那幾米深的沙洞裏,婉兒已經無法再遞手帕給他,隻是在上麵焦急地看著他搖晃的身影。


    終於,在西民用鏟子支著地,整個人虛脫一樣靠在鏟子上喘息時,婉兒一咬牙,不顧一切地跳下沙洞!


    “你……做什麽……”西民喘息著抬頭,卻驚見婉兒已經蹲下去,用雙手發瘋一樣挖著沙子!


    “別鬧……”西民想拉她,可婉兒頭也不抬,“我不是鬧!我就是想和你一起挖!”


    她白皙的手拚命刨著沙堆,黃沙揚起來,弄得她一頭一身。


    “咳,咳……”婉兒又是咳又是嗆。西民又是著急,又是好笑。


    “你這樣不行的……”他製止著。


    “那怎麽樣行?”婉兒突然跳起來,用力去搶西民的鏟子,“給我!你鬆手!我不鬧,我來挖——”


    西民已經虛弱不堪,竟然被她奪下了鏟子,並推得後推一步!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婉兒舉起鏟子,用力地挖下去——


    “水……水,快出來,聽我說!”婉兒挖著,同時不忘念她習慣的經,“快出來,再不出來我就氣死了,我真的氣死了!上帝,耶蘇,基督!菩薩!佛祖……四麵八方的神仙,保佑水快出來……”


    不知道是本來就快接近水源了,還是婉兒亂七八糟的念咒真的驚動了神靈,她幾鏟子下去,忽然“嗤”一聲,一股水花向上竄了起來!


    “撲通”一聲,婉兒丟下鏟子,目瞪口呆地看著麵前——更多的,源源不斷的地下水,清澈地冒了出來,一會兒就匯聚成了一個水潭!


    “耶——萬歲!萬萬歲!”婉兒迴身,忘形地把西民緊緊摟住,“水啊,水!!!”


    西民也激動得抱緊了婉兒:“有水了!有水了!”


    “天啊!”婉兒鬆開西民,撲倒在水潭邊,捧起水就大口大口地吞咽,“好清涼的水,好美的水!是我挖的,我婉兒居然在沙漠中挖出了水!太偉大了,太神奇了……”她手舞足蹈,水花四濺,“我挖的水,是我挖的水!”


    西民也顧不上她在吹噓些什麽,他跪在水潭的另一邊,同樣大口大口地飲著泉水,將疼痛的手浸入那清涼的水裏去。


    有了水,活下去就不是問題,兩人盡情地喝飽了水,又洗去了滿身的塵土和沙子。


    西民在水潭邊支起了帳篷,並在帳篷門口掛了一盞風燈。


    “唿,好冷!”婉兒鑽進帳篷裏,搓著手,“死人,今天真有意思啊!”


    西民坐在另一側,整理著裝備,婉兒看了他一眼,又興奮地說下去,“我從來沒有感覺像今天那樣刺激、那樣驚險,那樣……”她抓抓頭發,“嗯,幸福啦!”


    “幸福?”西民疑惑地,“今天你差點沒命,還說幸福?”


    “哎呀!”婉兒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抱著膝蓋,“總之今天的感覺特別好啊,我長那麽大沒有這麽開心過,我也不知道這樣的感覺是什麽,我想就是幸福了!”


    “哦!”西民不置可否,“其實我看你整天都很開心。”


    “才不是呢!”婉兒的大眼睛眨了幾下,忽然變得神秘起來,“哎,你想不想聽我的故事?”


    西民沒有迴答,婉兒卻不等他迴答就顧自說下去,“別人都覺得我很開心,我很幸福,因為我是端木家唯一的女兒,家裏那麽有錢,隻有我知道,我心裏其實一直很不開心。”


    “為什麽?”西民奇怪了。


    “我從小到大,就被管得透不過氣來啊!”婉兒感慨地迴憶著,“爸爸媽媽整天教我學鋼琴,學什麽禮儀,動不動就說,不要這個,不要那個……我在家裏好可憐的,整天被媽媽訓話,三更半夜,鋼琴沒彈好就不許我睡覺,我笑的時候,我媽媽還說我笑得難看不讓我笑耶,真是沒天理……”


    “啊?”西民越聽越奇怪,“笑都不讓笑?”


    “是一定要我笑對!”婉兒咧咧嘴,做出一個笑,露出牙套,“這樣笑就不可以,媽媽說不能露出牙齒!”


    “還有這樣的事?”西民又是好笑,又是疑惑,同時有些同情起婉兒了,一個女孩子在家裏,連“笑”都要受到限製,豈不是活得太累麽?


    “我就是覺得在家裏好累!”婉兒像知道西民想什麽一樣,說了出來,“我不像是爸爸媽媽的女兒,他們從來不抱我不親我,就知道要我學這個,和叫我不要做那樣,我根本就是他們的木偶!我特別……”她收集著詞語。


    “寂寞?”西民試著替她說。


    “對!就是寂寞!”婉兒靈光一閃,“我很寂寞的!所以,我隻好跑到學校裏來鬧,我告訴自己,要在學校征服所有人,才能出我在家的悶氣!”


    “怪不得!”西民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要做什麽大王,還要弄什麽丞相……”想起龜丞相那副小鼻子小眼睛的怪樣子,他不禁啞然失笑起來。


    “啊,龜丞相哦……”婉兒也笑了,“我還蠻想他的!真想聽他再跟我酸溜溜地講話啊!”


    “什麽‘以德服人’……”西民學著龜丞相的口氣。


    “切……見他個大頭鬼!”婉兒嘴裏罵著,臉上,卻笑得像一朵綻放的花,“要不是這樣,我還不會認識你這個死人呢!嘿嘿!”


    “幫幫忙,不要叫我死人好不好?”西民皺著眉苦笑。


    “就叫!誰叫你那時候老是對我裝死啊!你明明很厲害,卻要裝成那副死人樣子!”婉兒隨手拿起毛巾就往西民臉上一陣沒頭沒腦地亂抽:“死人!就叫你死人,就叫……”


    西民含笑躲閃著,婉兒不依不饒地追著抽,一邊歡樂地,開心地叫著:


    “死人,死人,就叫你死人……”


    ……清脆的笑聲,飛出了帳篷,擴散在無邊的夜色裏……


    “哎,別玩了,說正經的!”鬧了一陣,婉兒又想到別的事情了,“我們的gps定位儀丟了,現在方向都無法分辨,明天怎麽趕路?”


    “沒關係的!”西民站起來,拉著婉兒走到帳篷外,外麵,是滿天的繁星。


    “看見沒有?我們可以通過星象來識別方向。”他指著天空告訴婉兒,“那就是北極星……看到沒?”


    婉兒看過去,可隻有一片眼花繚亂,“哪一顆啊?”


    “在北鬥七星的旁邊,你看……”西民解釋著,“北鬥七星由七顆星組成,形狀像一隻勺子,找到了嗎?”


    “哇!我知道,就是she雕英雄傳裏麵,那個天罡北鬥陣!”婉兒拍手。


    西民差點暈倒,“找到北鬥星也就找到了北極星,北極星是北方的標誌!”


    “哦,那我們現在就是在南方了?”


    “什麽,我們在東麵!你有沒有方位感啊,都告訴你那是北了……”


    “哎?老師不是說上北下南嗎?我們在北極星的下麵,你說那是北,我們不就是南嗎?”婉兒愕然。


    西民頭開始大了:“那是看平麵地圖,小姐!”


    “我又不懂,我最討厭地理了……那是什麽?那顆大大的星,就是你說的北極星?”


    “那是啟明星!”西民糾正,“也叫太白金星……”


    “就是西遊記裏的那個太白金星啊?”婉兒偏偏記得這些不關緊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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