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民坐在一棵木芙蓉花前,憂傷地望著那粉白的花朵,那麽白,白得像病床上慕容尋的臉色,白得像銘夏緊張焦急的臉色,也——白得一定像自己現在的臉色……


    他漸漸恍惚起來……


    “喂!你們看,他的皮膚白得跟女孩子一樣!”三四個孩子,包圍著一個秀氣的小男孩,不斷地將他推過來,揉過去。


    “他根本就是怪物,長得也像女孩子,真沒出息!”一個高個子的男孩重重推了7歲的小西民一把。


    “他還是個野孩子,我媽媽說,他爸爸死了,媽媽跟人跑了!沒人管他!”另一個胖胖的男孩扯住小西民的頭發。


    “沒人管他,我們拿他當球玩都沒關係!”


    “好啊,推他!”


    “推呀……推呀……”孩子們嚷著,笑著,推著。


    小西民被推到東,又揉到西,他嚇得暈頭轉向,雙眼含著淚,一會看看這個,一會又看看那個,頭發被扯下了好幾縷,頭皮生疼。


    “推呀!推呀!”男孩子們嚷著,“小怪物!小怪物!”


    “住手!”突然一個怒喝聲響起來,小西民踉蹌地撞在了一個大男孩的懷裏……


    他看到一對深棕色的眼睛,那麽亮,那麽有力……


    “不許欺負他!”大男孩威嚴地喝著。他個子好高,力氣好大,一下子就把其中那個胖胖的男孩推到在地,“你推他,我就推你!”


    “你是誰啊?你不讓我們推他,連你一起打!”三四個孩子撲向大男孩。


    大男孩輕輕用腳一勾,其中一個撲通一聲就倒在地上了。他抓住另外一個男孩的手,用力向後一擰,那個男孩疼得大聲叫:“哎呀——不敢了,不敢了……”


    孩子們一溜煙跑了。


    隻剩下小西民,呆呆地,看著大男孩……


    “你不要怕哦。”大男孩笑,那笑容像陽光,“我會保護你的,以後再也不讓他們欺負你!”


    “真的?”小西民又驚又喜。


    “當然真的!我叫銘夏,以後,我就是你哥哥!”大男孩伸出大大的手,勾住西民小小的左手小指,“來,我們拉勾,一百年不變!”


    “啊……”西民小小的手發抖,“我有一個哥哥了,銘夏哥哥,太好了……一百年不變……”


    一百年不變?


    可是,不過十年的時間嗬!銘夏已經變了——變了——


    ……西民的思緒迴到現實中,嘴角苦笑著,目光哀傷地看著自己左手的小指,深深地嘆息。


    “夏……我們為什麽不能一百年不變……”


    迴答他的,隻有那粉白的木芙蓉在風中發出的沙沙聲。


    西民低下頭,地上,木芙蓉的影子漸漸拉長……


    “喂!死人!”一個綠色的影子突然閃了過來,遮住了粉白的木芙蓉。


    “你又來幹什麽?”西民厭惡地望一眼婉兒,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那粉白的木芙蓉……


    “死人!”婉兒雙手叉腰,“問你個問題,銘夏最喜歡吃什麽啊!”


    “這跟你有什麽關係?”西民越發生氣了。


    “你管!我就是想知道,快點說!”婉兒不耐煩。


    西民卻更不耐煩,他閉上嘴,恢複冷漠的神色。


    婉兒見到他又“裝死”了,大怒:“你再裝死不說話,我就……”她想說扁你,可這死人從來不吃這套。她抓抓頭發,突然靈機一動。


    “我就把你們那個什麽尋從醫院裏趕出去!讓她治不好病!”


    “啊?”西民輕輕驚唿,他知道這小魔女說到做到,想到什麽是什麽,如果把慕容尋趕出醫院的話,夏……夏一定會擔心,會傷心……罷了,罷了!不能讓他傷心!


    西民無可奈何地低聲吐出來,“西湖魚肉羹。”


    “西湖魚肉羹?”婉兒追問著,“怎麽做?”


    “新鮮的糙魚,用黃酒浸泡一下,最好再打上一個雞蛋,在魚身上和一下,夏喜歡這樣,他說這樣炸過的魚特鮮嫩……”西民原本是不情願說的,但是,他不知不覺地說了出來。


    “然後用小火燉上40分鍾,放調料,夏喜歡我多放點胡椒粉,其實我不喜歡胡椒,不過他喜歡就隨他……”西民漸漸沉浸在迴憶裏。


    婉兒聽得眼睛一眨不眨地,難得這死人肯說那麽多話!好機會!她又窮追不捨地問,“那他喜歡玩什麽?他還有什麽愛好?”


    “他喜歡的就是探險了,凡是大自然他都喜歡……”西民的嘴角不自覺地就浮起一個笑。


    “探險?”婉兒佩服起來,“這麽說,他身體好棒哦?我看他好高的,比你高半個頭!”


    “他當然高,1米83的個子,70公斤標準體重,特別健壯,爬山,攀岩,樣樣都在行!”西民驕傲地說著。


    ……


    “他最喜歡看地理方麵的書,和關於探險的碟,平時有空就在網上購買這方麵的東西……”


    “他自己做了個冰鎬,削成月牙的,我幫忙,他還不讓,其實他真傻,趁他睡著的時候,我還是偷偷拿起來幫著打磨了半天……不過他睡得很死的,他睡著的樣子就像個小孩,還會流口水……最好玩的是第二天他還對我說,這冰鎬怎麽一下子這麽亮了?他有時候真的很大大咧咧……”


    ……


    婉兒驚訝地發現,自己問任何問題,西民都對答如流,並且一反常態地滔滔不絕!


    而此刻的西民,已經完全沉浸在美好的往事裏了,他很“享受”婉兒的提問,很“享受”自己的迴答,甚至巴不得她多問一些!


    怎麽……怎麽這個死人對銘夏這麽了解?婉兒有點迷糊了。但是,她是從來不去多想的人,知道了銘夏喜歡吃什麽,就可以行動了,嘿嘿!


    婉兒跳了起來,“不和你這死人扯了,我走了!”


    7


    白色的病房裏,慕容尋靠著枕頭,半倚半躺著。銘夏擰了一把熱毛巾進來,輕輕地遞給她,又提起水壺,在床頭櫃的杯子裏加滿了水。


    “想不想吃什麽?”他撕了一片麵包,餵到她的嘴邊。


    慕容尋一側頭,躲開了那片麵包,“我們到底什麽時候走?”她問著。


    銘夏不急不躁,“等你身體好了再說吧。”


    “這……”


    “你現在生病,怎麽走呢?來,先吃點東西,一切都要等好了才能做,是不是?”他耐心地勸解著,慕容尋雖然心裏不情願,但他說的也是事實,她無奈地接過麵包,掰了一點,食不知味地輕輕啃著。


    “不好吃嗎?”銘夏又拍了下頭,“我可真傻,怎麽能讓生病的人啃幹麵包呢?應該做點滋補的,好吃有營養的湯水……”


    像是驗證他這句話一樣,銘夏忽然聞到一種混合著蔥花和魚肉的香氣,西湖魚肉羹?西民來了嗎?


    “西民!”他驚喜,立即轉過頭。


    來的卻是婉兒,捧著一個大大的盆子,裏麵是滿滿的一盆西湖魚肉羹,香噴噴的味道洋溢開來,她一邊維持著平衡走路,一邊還是閑不住地嘰嘰喳喳。


    “哈哈哈!!!西湖魚肉羹來了!手藝一流的啊,如假包換!你看我對你多好啊……”


    銘夏急忙站起來接過婉兒手裏的盆子,望著熱氣騰騰的湯,眼中不由閃光了。


    婉兒見到銘夏閃光的眼,覺得自己這一張牌出得真準!虧了那個死人呢!她開心極了:“這是我花了一下午煲的湯,弄壞了三條魚呢!”


    “謝謝!來得正好啊,真是謝謝了!”銘夏也開心極了,他端起盆子,用勺子舀了一勺就親手往慕容尋的嘴邊餵去。


    “不許喂!”婉兒這才注意到床上還有個人,她大喝一聲,一個箭步衝過去,“不許喝!”


    慕容尋嚇了一跳,被婉兒吼得耳朵裏嗡嗡響。銘夏也奇怪了,莫非這小魔女在湯裏下了點什麽“料”來整蠱?他停下手。


    “這是我給你做的,不許她喝!”婉兒一兇,“我一下午給你做湯,你怎麽可以拿給別的女人喝?你太不懂珍惜我了!”


    銘夏總算明白了,頭又大了,想了想:“你的心意我領啦!可是我一個人喝不完,分給她喝一點!”


    “不許,不準,不可以……”婉兒跳腳,“喝不完也不可以,你不能這樣傷害我的感情,我的自尊,我的心意……”


    銘夏一見這架勢,知道和婉兒扯到明天也扯不清,最好的辦法就是弄走她算了。


    “我知道知道,都知道!”他不由分說地站起來,“但是,尋需要清淨,你快迴去吧!”


    “你知道什麽……”


    “什麽都知道,你快點走啦……”銘夏雙手搭在婉兒肩上,將她推著走。


    “哎呀,你知道什麽,你……”婉兒還想說,可是,已經身不由已地被推出了病房門外。


    “砰”一聲,門關上了,接著,是“哢噠”一聲上鎖的聲音。


    “喂!”門外,婉兒氣得直頓腳。


    “開門啦……”她拍著門。拍得桌球山響,“開門!開門……你……”


    門裏,銘夏塞上耳朵,閉起眼睛,隻當聽不見……


    “哼!”婉兒的手酸了,她惱怒地提起腳,對門踢了一腳,“走著瞧!”


    然後,一摔頭,她直衝了出去。


    銘夏聽著婉兒的皮靴聲遠了,笑著又端起了那盆西湖魚肉羹,“還熱呢,來,趁熱喝吧!”他把勺子送到慕容尋嘴邊。


    慕容尋卻猛地轉開了頭,“不要。”


    銘夏以為她在和婉兒生氣,“別和小孩子一般見識啊,魚湯很補的,喝一點吧!”


    “不要!”慕容尋的聲音大了一點,她藍色的眼睛裏居然有類似恐懼的神色,瞪著勺子,好像那是個炸藥包一樣:“你幹嗎要餵我湯?你幹嗎要把她做的湯給我喝……”她蒼白的臉上浮漾出病態的cháo紅,“你幹嗎……要對我這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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