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若絹的主意並不新鮮。


    許多宗派都會秘密培養一位弟子,其實力早可以在宗內擔任掌事乃至長老,但卻隻給個執事乃至弟子之位。


    目的與燕若絹所說一般,但這一法子也僅限於用在青年才俊身上,若真是四五十歲的中年紫金境好手,硬稱隻是派中弟子,那也為人所不齒了。


    麻長老感覺燕若絹這一提議無益也無害,便打算遂了她心願,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


    待郭裕飛再向他詢問時便說:“屬下以為燕長老提議甚是巧妙,咱們應該如此。”


    郭裕飛點頭:“好,那咱們便讓沈長老暫且做個執事,去參加天下武宗大會。”


    “謹遵主上諭示。”四位長老齊聲說道。


    郭裕飛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地問了句:“麻長老,此次武宗大會是在絳珠島舉辦,咱們前往,是不是要多幾分小心?”


    麻長老哈哈一笑:“主上多慮了,正因為是在絳珠島舉辦,咱們非但不需多幾分小心,反而可以少幾分小心。”


    “哦?此話怎講?”


    麻長老說:“天下武宗大會,是何等之盛事?不僅是大洪,就連其他國家的宗派也有來參加的,這是他絳珠島在東界露臉的機會。


    咱們湖州宗可是受邀前來,那便是絳珠島的客人。試想如果咱們真在絳珠島上遭了不測,一下子便會傳遍東界各大宗派,而無論是誰下的手,絳珠島作為主人都難逃其咎。


    且咱湖州宗跟絳珠島有梁子,如遭不測,世人皆會認為就是絳珠宗所為,這可悍然違反兩家所議條約,這可大大有損絳珠島聲譽。


    再者,兩個宗派隻要有來往,那就免不了摩擦。絳珠島今天能這樣對湖州宗,明天會不會也這樣對其他宗派?


    那麽天底下還有誰敢跟他絳珠島來往?他絳珠島以後再邀人上島,誰還敢去?”


    郭裕飛恍然:“麻長老果然謀算過人,說得很有理。”


    麻長老得意洋洋,連句“宗主謬讚”也忘了說。


    幾日後,大會日期臨近,黃長老罕見地開口請求,說自己犯了舊疾,這次武宗大會就不去了,要留在宗內養病。


    郭裕飛自然應允,次日一早,他便攜三位夫人、麻長老及若幹隨從一同出發,往絳珠島去了。


    從湖州去絳珠島自然走水路,眾人乘一座雙層木船沿大河而行,由湖州至瀕州,經入海口馳入大海。


    大船行進中,麻長老立在船頭,任海風拂麵,望著遠處水天相接,碧藍藍一片,心中頗為感慨。


    半年之前,他們就是沿著這一條路線逃離絳珠島,那時候他是擾亂者,前途未卜,生死難測。


    而如今,他又成了大宗長老。且郭夫人遠走在外,齊長老已入黃土,黃長老不足為懼,郭裕飛不過是台前傀儡。


    他便是湖州宗的實際掌控者,今日重返故裏,還是那慕容裕淮的座上嘉賓,這也可算得上是人生得意之時了吧。


    思及至此,他不由得麵露笑容,心潮澎湃,意氣風發。仿佛天地之間,古往今來的英雄人物不過爾爾,當世人傑或隻有諸葛風雲能與自己相提並論。


    大船船帆鼓足勁風,船隻在海中劈波斬浪,行了大半日,郭裕飛在船樓頂上,憑欄遠望,瞧見西方出現一個小點。小點越來越大,成了一個紅色的小圓球。


    見那小球越來越大,漸漸的便能看出是個島嶼,島嶼中部是座大山,山體扁圓如球,上麵長滿紅葉樹木。


    那島嶼正是絳珠島,而“絳珠”二字也是由島形貌而來。


    再過一陣,大船靠岸,島上迎賓的是葛長老,並非慕容裕淮。這倒不是慕容裕淮輕視湖州宗,而是因為武宗大會開賽在即,近幾日,來自東界各地的宗派人士絡繹到來,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宗主親至。


    慕容裕淮也不是鐵人,自然不能沒日沒夜地站在島上渡口相迎,而是他和島上幾個的要人輪番值守。


    郭裕飛率眾在舷梯上往下走時,多少有些忐忑,畢竟當初跟葛長老在英雄樓談判三日,掙得麵紅耳赤,分別時也沒有笑臉,也不知道如今見麵又會如何。


    葛長老待郭裕飛一行來到跟前,忙上去拱手施禮,既稱不上冷漠,也算不上熱情,該有禮數一點不缺,該說的話一句不少。


    過了陣,又有一艘船靠岸,葛長老就去照應那一船客人了。郭裕飛一行則由島中弟子,引著往賓館去了。


    這弟子或是島上新收,麻長老和燕若絹都不認識,他也似乎不知道湖州宗與絳珠島的關係。一路上不住地向郭裕飛一行介紹島上的名勝古跡。


    郭裕飛是聽得津津有味,但隨行中人少的也在這島上過了十餘年,哪一處都膩歪了,自然不覺新奇。


    但心境上卻都覺微妙,以前是這裏的主人,如今卻成了客。


    眾人沿道緩行,臨近一個岔道,郭裕飛突覺左右燕若絹跟麻長老,乃至沈墨硯,徐筆宣的腳步都不約而同的慢了下來。


    顯然,前麵兩條路藏著什麽玄機。


    郭裕飛一麵聽帶路弟講述島上紅葉紅莖樹木的用途,一麵朝前瞥去,見兩條道路一條沿緩坡而上,拐去幽幽樹叢之中,另一條則朝一片低窪地延伸。


    光這麽一看,他便想往坡上去。


    到了跟前,那指引弟子果朝拐去樹叢的那條道一張手:“諸位湖州宗的朋友,我宗慕容宗主早已吩咐過,將各位安頓在‘百花嶺’上。”


    話說到這裏,麻長老展眉一笑,微微頷首。


    原來,絳珠島雖遠離東大陸,但名聲在外,與東界諸多宗派都有往來,島上訪客雖不及蒼綾宗那般絡繹不絕,但幾乎也日日都有。


    且往返絳珠島一次也要耗四五個時辰,所以訪客至少也要住上一晚,因此島上建有不少賓館供客留宿。其中最為豪奢的便是建在百花嶺上的數座獨棟屋宇,非貴客莫想入內。


    慕容裕淮安排他們住在那兒,那便是把湖州宗歸位名宗大派,也算給足了麵子。


    百花嶺共有十一座山峰,每棟屋宇獨占一峰。峰峰相連,地勢起伏卻不崎嶇,其間滿墁奇花異草,隻可惜如今是二月天,並非百花齊放的時節。如若不然,漫山遍野姹紫嫣紅,花香襲人,訪客無不流連忘返。


    眾人被指引弟子領到一峰屋宇前,郭裕飛抬頭一瞧,見著屋宇通身木質,高二層,占地頗廣,估計房間不下二十間。


    大屋向南一麵上下兩層,各開了一個極大的窗子,幾乎占了正麵牆壁,窗上無欞無軸,無法開啟,窗框裏嵌了一塊又大又薄又平整的的透明晶塊。


    郭裕飛看了嘖嘖稱奇,心說:“這房子設計的真前衛,居然還有落地窗,不過……這麽大塊的玻璃是怎麽來的?”


    進了屋子,他迫不及待地走到窗子前伸手敲了敲,聲音沉悶,顯然不是玻璃。


    麻長老走上來說:“這樣又大又薄的透明水晶可不常見吧?”


    郭裕飛恍然:“原來是水晶。”


    麻長老背抄雙手,看著窗外說:“這十一樁房子的水晶還都是我采辦的呢。”說到這裏,神思飄遠,想到了從前在絳珠島時的往事。


    麻長老采辦水晶時,絳珠島時任宗主還是慕容洪。麻長老費力一番心思,才爭取到這個肥差,十一樁屋宇共二十二塊水晶,共七千兩白銀。他壯著膽子向慕容洪報賬一萬兩。


    如此便吃了三千兩的迴扣,拿出其中一千兩上下打點,自己貪下兩千兩。拿了這兩千兩,他喜了好些天,也憂了好些天。


    喜的是自己當時一月月例百兩百多兩,這兩千兩幾乎是他一年進賬。憂的是怕此事東窗事發,慕容洪找他算賬。


    麻長老冷笑著搖了搖頭,心說:“那時候區區兩千兩銀子就能讓我如此牽腸掛肚,輾轉反側,當真可笑。換做今日,兩萬兩又算得了什麽了?隻要我願意,二十萬兩不在話下!


    唔……那五十萬兩呢?一百萬兩呢?嗯……我還是賺得太少了……”


    麻長老滿腦子是錢,對於這次武宗大會名次根本不曾上心,他之所以來這裏,隻是想著能不能趁機結交幾個朋友,多一點路子,才好讓宗內所產丹藥多銷一些,他就能多賺一些。最好再遇到像陽炎族與影月族這種不住廝殺的對頭,那可就太好了。


    第二日一早,便有島上弟子前來知會,說今日正午十分,慕容裕淮要宴請蹬島眾宗派的朋友,他特地來請郭裕飛到時候率湖州宗群豪率眾賞光。


    郭裕飛欣然應允,臨近正午便與湖州宗眾人前去赴宴。剛出屋子,就瞧見一行人從百花嶺另一山峰上走了下來。走近了,才發現竟是華仙門的趙宗主跟趙夫人。


    趙氏夫婦見了郭裕飛一行很是欣喜,忙上來寒暄,麻長老跟趙宗主更是進行了一波相互吹捧。


    麻長老說:“此次武宗大會,趙氏伉儷必將大展拳腳,我看十有**這‘天下第一’的殊榮非二位非二位莫屬。”


    趙宗主說:“麻長老說笑了,我們夫婦二人雖偏居一隅,但也知東界人才輩出,哪敢覬覦‘天下第一’?此番前來,一為捧場,二來嘛,開開眼界,最次要的才是比賽。”頓了頓,“內子已遞了名帖參賽,但也隻是玩一玩,為大會助興而已,可不敢奢望什麽名次,嗬嗬。”


    麻長老略略吃驚,趙夫人居然親自下場,可見華仙門報複不小。不過,他感覺趙夫人修為武藝應該跟自己差不多,雖然已罕有敵手,但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紫金二三階修為到了天下武宗大會上稀鬆平常,怕是難能取得什麽像樣名次。而趙夫人可是宗主夫人,地位非常,若真是輸得太難看,可有損華仙門顏麵。


    不過,如此淺顯的道理華仙門不可能不知道,難不成趙夫人有什麽絕活又或靈寶?


    麻長老正自思量,趙宗主又說:“湖州宗在東界可是一顆冉冉新星,想必定要在這次武宗大會上嶄露頭角了吧?”


    麻長老搖手微笑:“本宗新立不久,百廢待興,在湖州腳跟還沒有站穩,哪還有心思習武修煉?就拿我來說,上一次靜下心來修煉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啦。”


    趙夫人追問:“難不成貴宗此番蹬島隻為觀賽而來?”


    “那倒不是。”麻長老朝身旁的沈墨硯伸手一張:“這是本宗的沈執事,頗會些劍術,已遞了名帖,權當曆練曆練了。”


    沈墨硯衝著趙氏夫婦拱手施禮:“後學晚輩沈墨硯見過趙宗主,趙夫人。”


    趙宗主點了點頭,客套說:“後生可畏。”


    華仙門與湖州宗兩波人匯在一處,一同走出百花嶺,由絳珠島上弟子指引著來到島嶼西北端的一個大廣場上。uu看書


    燕沈徐三姝自然知道這個廣場,昔日她們常常在這裏練劍,宗內每年的比劍大會也都在這裏舉辦。


    那時候隻在廣場中央搭有一個擂台,供比劍者輪番上台比試。擂台南麵是一座用石塊累出的高於地麵五六尺的觀劍台,台子細長,上頭置一排圈椅,留給宗內觀劍前輩寬坐。


    除此之外,別無他陳。


    但如今可不一樣了,廣場中央的擂台尤在,但上麵鋪了紅毯,台子旁豎著巨大幡子,幡上繡著“武宗大會”四個大字。


    今日島上無風,但這幡子卻仍獵獵飛舞。這是因為幡子上貼了兩張符籙,符籙已被催起,可源源不斷生出勁風,讓幡子招展。


    擂台東西北三麵皆建起階梯狀木質看台,每一個都能容兩百餘人。南麵的觀劍台保留,隻是隻撤去幾把圈椅,隻餘五座,想來隻有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才能入座,是當之無愧的貴賓席。


    除過這一座擂台外,廣場上還有建起另外九座,但這九座四周並無看台,就連椅子也沒有,顯然為次為輔。


    這一次受邀來參加武宗大會的門派足有二百一十五個,其中一百九十七名宗派人遞貼參賽。


    一百九十七名修士供要進行數千場較量,若隻有一座擂台,兩兩上台可要比到猴年馬月了,所以才建了十座擂台。


    十座擂台上同時進行比試,隻有強強相遇的對抗,才在中央的擂台上進行。


    這廣場甚為寬廣,即便有十座擂台,但也隻占了二分之一,另一半廣場上早已擺下一副副桌椅。


    顯然,慕容裕淮要在這裏露天擺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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