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黎張了張口,卻發覺自己說不出話來。


    因為在他所了解的未來,鏡流真的陷入了魔陰身。


    應承了這份責任也就意味著在未來他很有可能真的要動手。


    到那時,他下得了手嗎?


    雖說他早就有了想要改變未來的想法,但未來真的是那麽容易改變的嗎?


    見裴黎遲遲不語,鏡流的神色驟然變得冰冷。


    四周的寒意越發凜冽,幾乎凝為實質。


    裴黎被凍得一驚,抬頭望去,鏡流的臉色已經非常不好了。


    “若是你連這點要求都無法做到,我如何將雲騎乃至仙舟未來托付給你?既如此,你隻需學些自保劍技便夠你自渡星海了。”


    既然選擇正式收徒,鏡流便打算徹底無視那不知名豐饒神術帶來的不確定性。


    她想將裴黎培養成完全的羅浮雲騎軍。


    所思所想皆為仙舟,所作所為皆利羅浮。


    若是像今日這般優柔寡斷,他日善於蠱惑人心的豐饒民入侵,有著相近本源的他定然會成為為禍仙舟的一大強敵。


    裴黎自然也知道鏡流所憂。


    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翻轉雲上五驍的結局,但有一點。


    如果他沒有實力,一切都是空談。


    頂著鏡流施加的巨大壓力,終於,裴黎直視她的雙眸。


    “我發誓。我將自己奉獻給仙舟,凡危害仙舟者,必誅!”


    鏡流的神色這才緩和下來,霎時,周遭的寒氣盡數退去,仿佛未曾出現過一般。


    “你想成為最強的雲騎軍,我會助你達成所願。但是星海之大,想你也不會囿於一處。”


    “仙舟雖戒律森嚴,卻也不至於畫地為牢。隻希望他日你無論在哪,都不要忘了自己是仙舟人。”


    裴黎認真莊重地行禮表示記住了。


    而後,鏡流開始講解雲騎軍的構成以及諸多細則,沒說兩句就把景元拉出來當苦力,讓他詳細講解了。


    遠處,騰驍也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


    “將軍,奉十王敕,認為此舉太過冒險。若是他日此子生出二心,將會是仙舟千年以來最大災禍。其危險恐更勝於倏忽之上。”


    騰驍身邊來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長發及腰,麵容姣好,隻可惜她臉色蒼白,精神萎靡,眼下濃厚的黑眼圈更是實實在在的證明。


    “寒鴉,你對這孩子怎麽看?”騰驍笑著反問。


    寒鴉微微側頭望向那個時不時想嗆景元兩句又被懟迴來的少年,搖了搖頭。


    “我與他接觸太少,做不得判斷。”


    騰驍認同地點了點頭。


    “是啊,你我與他都接觸太少,十王又何嚐不是?”


    “未知全貌,不予置評。十王也不過是看出了其中的風險罷了,與之相對,我卻看到了其中的機遇。”


    騰驍扭過頭來,剛毅堅韌的臉龐露出一抹難得的喜悅。


    “千年來,仙舟與豐饒民相互廝殺,但對方總能卷土重來。如今,一位身懷豐饒神術的存在出現在仙舟!若是傾力培養,將他化作仙舟的一柄利刃,或許能成為終結豐饒民殺之不盡,滅之不絕的機遇呢?”


    聽著將軍的話,寒鴉雖然還是一張頹靡無神的臉色,但也浮起一絲笑意。


    是了,這就是騰驍將軍。


    他從不會放棄,不放棄希望,也不放棄任何人。


    他會的,僅僅是燃燒己身,為後人們開拓道路。


    “十王猜到將軍大人會如此迴絕,這是他們所堅持的要求。”


    說著,寒鴉奉上一折密令。


    騰驍接過看了看。


    十王司維護仙舟治安,自有自己的執著。


    密令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羅列了許多,大體上還是希望能對裴黎有絕對的監控。


    騰驍看著看著,饒是他也不禁覺得頭疼。


    “上告十王,對裴黎的監控自有人會完成的。至於所謂的‘保險’,不必再提。若是不依不饒,便告訴他們,我就是保險。”


    “寒鴉領命。”


    而此刻,裴黎全然不知自己其實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正在景元的誦念聲中昏昏欲睡。


    “身為雲騎,切不可令武備脫手。需以······”


    見裴黎站著都快睡著了,景元毫不留情地將手中的書卷拍在他腦袋上。


    “啊!”


    裴黎吃痛,立刻雙手抱頭,雙眼憤懣地看向那個依舊笑意吟吟的男人。


    景元笑著攤開一隻手說道:“雲騎軍規,不可忤逆。若是記不住,到了受罰謄抄的時候,怕是還要怪我今天的懈怠。”


    裴黎竟是反駁不能。


    雖然他外貌還是個孩子,但他本人在散亂的記憶中好像已經是高中生了。


    即將成年,又是麵臨高考的高壓學子,他又豈會不知“規則”的重要性?


    但是雲騎軍規紀著實繁雜,與其聽著不如自己慢慢背來得方便。


    恰逢此刻,鏡流過來查看進度。


    再看向景元有恃無恐的任你折騰的樣子。


    一時間,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裴黎撇下景元三步並作兩步直接投入鏡流懷中,雙手環抱她纖細的腰肢,抬起頭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她,擺出一副可憐的綠茶模樣。


    景元臉色微變。


    他倒是不怕裴黎告狀。畢竟自家師傅他還是了解的,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不可能縱容小師弟。


    隻是,他有些意外。


    鏡流授他武藝多年,雖深受其信賴,但二人始終未能親近半分。


    因此,景元也始終待鏡流敬重有禮,不敢有絲毫逾矩。


    可是,裴黎卻不同。


    他毫不在意鏡流那由內而外散發的清冷,也不在乎鏡流為了將來的“行刑”與他們刻意保持著的距離。


    他似乎從一開始就非常親近鏡流。


    即使險些因她的試探喪命,即使被她扔進血鷲群自生自滅式的訓練,即使她未曾迴應過這份親近。


    他全然不在乎,似乎始終相信鏡流是個心中有情的人。


    而此刻,鏡流並未推開小師弟,而是任由他抱著才是真正令景元感到訝異的地方。


    “這樣也好,有小師弟陪著,恩師總歸不算孤單了。”


    看著裴黎嘰嘰喳喳地告狀,鏡流默默地聽著的畫麵,景元反而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他似乎總在笑,可這一次,不再是禮儀上的微笑,而是他發自內心的為恩師有可能從複仇泥沼中抽身感到喜悅。


    可惜這喜悅還沒維持兩秒,他就聽到鏡流朝他開口了。


    “景元,你師弟認為自己資質有限。便由你為他尋一本總集,將重點明晰讓他自己背吧。”


    簡單來說,就是讓他直接寫批注?


    這對於景元來說不算什麽難事,但是他能想象得到,這小子一開始的想法一定是想讓他抄一遍再批注吧。


    而這時,鏡流懷中的可愛孩子,卻悄悄轉過頭對著景元露出了一抹難以描述的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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