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楠走進宴會廳,馬上就有人請他入座了。


    容遇的視線不經意地觸到曹楠的身影,手指無端一頓,漏了一個音。


    玉芝公主抬首,眼裏盡是關懷與詢問,他對她釋懷地笑笑,稍定心神,簫聲越發流暢起來……


    第四十七章 大婚之夜 2


    一曲既盡,掌聲如雷。容遇迴座後對一旁的容青耳語了一句,容青便急急離開。容遇起身更衣,不料在廳外的小徑上卻見到了顧懷琛。


    “她呢?”顧懷琛問。


    “誰?”容遇佯作不知。


    懷琛再也掩飾不住臉上的怒意,“容遇,你說了要送她去醒酒,結果讓她自己一個人騎馬走了!真要討好玉芝,你就不要對流芳動不該動的念頭!”


    僕人一告訴他說顧六自己牽走了一匹馬,他便立刻讓江南迴顧府去看她到了沒有,駙馬府與顧府隻隔了短短的兩條大街。而江南迴來卻道,顧六根本沒迴顧府。


    “到底是誰對她動了不該動的念頭?!駙馬,今夜是你的洞房花燭,你的心該放在等候在喜房中的公主身上。”容遇冷冷地說,“也許她隻是散心去了,你知道,剛才我若不帶她走,她怕是當場就崩潰了!”


    “所以,我該謝謝你嗎?”懷琛冷漠地迴視他,“容遇,我問你,那日在玉台山後山密林,當時,你也在,對嗎?”


    容遇笑了,“懷琛兄後知後覺,是的,當時被懷琛兄捷足先登,所以如今很不甘心。不過幸好公主有好多個,是不是彰元帝最寵的公主,區別其實也不大。”


    “那你就別去招惹流芳!”


    “懷琛兄,你說,到底是公主重要一些還是阿醺重要一些呢?”容遇說,“我現在還想不明白這件事情,所以決定不去想了。又或者,懷琛兄可以給我些建議?”


    懷琛盯著他,一字一句地問道:“容遇,你到底是誰?!”


    容遇的笑意更深,“我的姑母,不正是懷琛兄的高堂?”


    “你一直掩飾得很好,可是,”懷琛忽而笑了,冷冷的,“我從來就沒有相信過你是我的表弟。”


    他清楚地記得,那一年的冬天,一個瘦弱不堪的孩子敲開了顧府的大門便暈倒在地,手裏隻攥著一塊玉佩和一封信。那封信,正是他母親容氏寫迴娘家的家書,而玉佩恰恰正是容家的家傳之物。


    容家人丁單薄,容遇的父親早早就病死了,懷琛的娘親生前惦念這個侄子,總是寫信催他們到顧府來生活。後來容遇跟著自己的娘親來投親,結果在半路上遇到了山賊,他的母親被殘忍地殺害,而他躲在糙垛中避過了一劫。之後流落在外輾轉人販子之手長達半年,最後僥幸地逃脫,千辛萬苦才找到了顧府……


    當時,容遇隻有六歲。


    半年後,顧懷琛便隨孟天長離開了繁都。


    這樣的故事,顧憲相信了,顧府所有人都相信了,可是顧懷琛一直不信,他對容遇,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不好的直覺。也許是因為容遇太聰明了,總能得顧府眾人的歡心,在這樣的大家庭中做到遊刃有餘談何容易?


    尤其是他遊曆迴來重迴顧府之後,更清楚地認識到,容遇這個人,遠遠不止別人所看到的那些……


    容遇反而一臉的疑惑,笑道:“懷琛兄太過敏感了,我不是容遇,那我又是誰?”


    這時,忽然聽聞宴會廳裏一陣喧譁,不知發生了何事。


    容青匆匆趕至,看著容遇欲言又止的樣子,容遇挑挑眉,說道:


    “有話就說。裏麵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顧學士剛才應允了兵部左司馬曹大人家二公子與顧六小姐的婚事。”


    顧懷琛溫和帶笑的表情終於現出了一絲裂痕,嘴角深抿,眼內閃過一絲怒意,再也演不出那一派雲淡風輕。


    容遇眸光一冷,笑意不達眼內,說:


    “托懷琛兄的福,顧府又要辦喜事了!”


    “這最好是你的真心話!”懷琛對上他的視線,這時江南過來說是晚宴結束了,他離開前對容遇說:


    “若你真是我的表弟,便請多為顧府設想,收斂一下你的野心!”


    容遇不以為然地淺笑著目送他離開。


    走到駙馬府門口,“這消息是真的?”容遇問。


    容青把韁繩交到他手上。


    “千真萬確,今日淩晨發生的突襲,西戎集結十萬大軍進攻莫北關。莫北關的線人飛鴿傳迴的消息,另外,已經有流民湧向渝州。”


    “西戎族再次犯邊,莫北關的防線一向穩固,這次他們敢大張旗鼓地進犯,想必是做好了準備,容青,告訴下麵的人,連夜把城中的糧食盡數購入,通知陵州的糧商加緊派出運糧船。另外,迴書莫北關那邊的人,慎守待命,切勿輕舉妄動,朝廷可能會趁此機會將莫北關的兵權進行移交轉接。”容遇上了馬,對容青說:


    “你馬上去跟三皇子稟報此事,至於朝廷如何發兵,相信明日早朝,就會有消息傳出。”


    “公子,你現在要迴焚玉山莊嗎?”


    容遇沉吟片刻,然後揚鞭疾馳而去。


    他要去哪裏?他想,不知那個固執倔強得有如野馬般的女子,會躲到哪裏去舔自己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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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顧千雲撕破的一截衣袖早被她順手扯去,露出白如脂玉的手臂牽著馬韁隨意地走在長安大街上。長安大街今夜同樣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因著皇家盛事到處是一片火樹銀花人聲喧鬧。


    街上有賣藝的,會噴火,會表演雜技,還會心口碎大石。流芳終於知道穿越前電視上的那些跑龍套的其實在傳達一種曆史的真實,那就是,她現在所見的是貨真價實的大條麻石,正壓在那個一身橫肉的漢子身上。


    流芳瞪大了眼睛看了半晌,怎麽看也看不到麻石上有備好的裂痕,那一錘子下去,她都有些心驚肉跳了,趕忙扔了些碎銀子,就走開了。


    也有賣小吃的,賣簪子耳環那些女兒家東西的,攤主吆喝著爭搶生意,招唿著流芳過來看,但是她身旁的黑駿馬險些就把人家的攤位給踢到,她隻得用力把馬拉開,抬頭便看到那賣麵譜的攤檔。


    她怔了怔,走過去拿起了同樣一個米勒童子的麵譜戴在臉上,透過那圓圓的眼洞望出去,街上的繁榮熱鬧似乎靜止了——今夜沒有人舞龍,也沒有人驚馬,更沒有人救人後冷著臉拖起她的手就走。


    如果那夜,他沒有帶她來長安街,她沒有扔下他去買麵譜,他沒有救驚馬上的人,那麽一切的一切,是否會不同?


    她摘下麵譜,滿心的酸楚。


    付了銀子,拿了麵譜,牽了馬,遊蕩到一家小酒館,想要坐下歇息,小二卻告之要打烊了,無奈,隻得提了一小瓶酒,牽著馬,繼續遊蕩。


    她的懷裏,還揣著她所有的身家性命白銀二千兩。剛才的碎銀子,是她把自己頭上耳上的玉器金飾當掉得來的。


    顧府,她已經不想迴了。


    明日等著見他們新婚夫婦前來拜見高堂,等著見公主給每個姐妹下賜禮物,等著見他人琴瑟和諧……


    這讓她情何以堪?


    一抬眼,麵前卻站著一個她最不想見到的人。


    這時街上的店鋪大都門戶緊閉了,四處有些寂靜冷清。天幕幽藍,他就站在街角處,一身黑衣幾乎要與夜色融為一體,隻有那幽暗清冷的星眸閃著慧芒,如釋重負般落在她的臉上。


    她走過去,打聲招唿:“嗨,真巧!”


    “一點都不巧。我找你,花了一個時辰。”他說。


    “可是我一點都不想見到你,坦白說。”她在他麵前站住,微笑著,卻有些冷意。“你知道你最可惡的是什麽嗎?”


    “我知道。”他凝視著她,緩慢地說道。


    “你總在我最落魄最不想被人發現的時候出現在我麵前。”她說,“你真是,很討厭,我就連麵具都來不及掛起,你就出現了。”


    他伸手拿過係在馬鞍上的彌勒童子麵譜,搖搖頭說:“何必呢,笑得比哭還要難看!可是,難道是我讓你這樣笑著的?”


    流芳劈手奪迴麵譜,“他傷了我,而你總在我傷口上撒鹽,別拿出一副悲天憫人的虛偽表情對著我,在我身上,你無利可圖!”說著拉著馬便要擦肩而過。


    “有美人兮, 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你和他早註定無緣,一曲鳳求凰,了結一段孽緣,不是甚好?”他說,臉上神色隱晦,不見喜怒。


    流芳越過他,定住腳步,迴頭望著容遇,字字清晰地說:


    “容遇,你錯了。這世上沒有我不敢做的事情,隻有我不想做的事情,我根本不是顧流芳,不是顧懷琛的妹妹!”


    她等待著容遇臉上現出詫異的表情,等著他瞠目結舌說這是不可能的事,然而他隻是莫測高深地笑了,薄唇微動,吐出幾字:


    “你終於自己承認了。”


    “你,相信?”流芳一時間反而無法解釋他這樣的反應。


    “為什麽不信?隻是好奇,這麽久了你都忍著不說,今夜為何就坦承了。”


    流芳忽然覺得,眼前薄唇噙笑的男子像一個危險的漩渦,說不定一不留神就被吞沒了。她想都沒想就上了馬,然後對他說:


    “告訴你,是因為我要離開了。”說罷揚鞭而去,黑駿馬疾馳如風,轉眼間已經拉開二人距離。容遇並沒有急著去追,隻是把手指放在唇邊吹出一聲尖利的哨音,隻見那黑駿馬忽然收住腳步揚起前蹄嘶鳴一聲,又馬上轉身跑了迴來。


    流芳萬萬沒有想到這馬會“變節”得如此之快!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到了容遇身邊,容遇嘴角上揚身形一動抓住馬鞍便飛身上馬穩穩地落在流芳身後,從背後奪去她手中的韁繩,一夾馬肚便任憑駿馬飛奔而去。


    她惱羞成怒,一手肘撞向身後的容遇,容遇的兩臂反而趁勢把她抱緊,在她耳邊說:


    “墜了馬,腳斷了,手斷了,毀容了,卻死不了,或者你希望,就那樣由我一輩子養著?”他看見夜色中她緊繃著一張臉,想要發作而不得的樣子,心情愉悅得幾乎要笑出來了。


    第四十八章 腹黑男人的心事1


    他還是把她帶迴了焚玉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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