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說道後麵,又不自覺誇讚起了金陽來,都說老小孩,這話一點不假,老者的性情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摸得透的。而對於這番誇讚,饒是金陽臉皮再厚,也被他這個不知羞的祖父誇的臉紅。


    被老者狠誇了一通的金陽,卻露出了少有的嚴肅之情,發問道:“阿翁,孫兒其實很早就有句話想問您,不知當問否?”


    老者卻輕哼一聲,不耐煩道:“有屁快放。”


    金陽小心翼翼的問道:“如若...如若孫兒不是生就的那什麽狗屁天陽之資,您還會對孫兒這般溺愛嗎?”


    此話一出,金陽眼睛都不眨的盯著老者的背影,但凡發現有何不對,絕對撒丫子跑路。


    老者並未發怒,反而認真的思索了一番,良久之後才轉過了身來,對著金陽感慨道:“即便你沒有生就天陽之資的胎炁,想來阿翁還是會稍微的偏袒於你。人老了,心思也就變了,少了少時的雄心壯誌,也變得多愁善感了。每日裏想的無非是子孫滿堂,盡享天倫,而眾多的子孫裏,你這跳脫性子,還有那份聰明伶俐,是最惹老夫開懷的。”


    “阿翁,別看孫兒平時混不吝的,但心裏都明白,您還有家裏的好多人,一直以來對我都寄予了厚望,隻不過,愛之深,望之切,也正因如此,當我達不到要求時,就會讓你們很失望。可是,你們卻有誰為我想過的。”


    說話間,金陽神色中竟然充滿了哀傷,看得老者心頭一驚,這種濃鬱到幾乎化不開的哀傷,怎麽可能出現在十七歲的少年郎身上,更何況還是整日裏沒心沒肺的金陽,不知為何,突然間,老者發現,自己或許並沒有想象中那般了解眼前這個溺愛的孫兒。


    金陽接著說道:“我自當知曉,在你們所有人看來,我就是個異類,放著如此好的家世,又享有豐厚的修習資源,卻不懂得珍惜,說是個敗家子也毫不為過。可事實上,自我出生那日起,就對武修經卷絲毫不感興趣。


    你們所追求的那些功業,在孫兒看來,卻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而已,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隻要經曆過喜怒哀樂,生老病死,然後臨終之際再留下些許的遺憾,不是更加完美。武修身,文養性,修為雖可助人長壽,可長壽真有就那般好嗎?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身邊的親人一個個離去,白發人送了黑發人,除了徒增哀傷,還有何用?”


    金陽的話,讓老者一時啞口無言,這番話,看似離經叛道,可細細想來,卻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金陽繼續說道:“阿翁四十四歲生下了父親,父親三十七歲有了我,現如今,您也有九十八歲了。孫兒話說的可能不好聽,就是說個理而已,假如沒有孫兒的話,阿翁你能想到現在會是什麽樣子嗎?”


    老者以前是確實沒有想過,現在一提,細細想來,眼神中不禁多了些黯然。老者此生並沒有納妾,唯一的妻子也早在二十餘年前便撒手而去了。以前年富力強,作為一家之主,忙裏忙外,倒也沒什麽感覺。


    可現在呢,子女們早已經各自成家,也都有了各自的兒孫,除了形式多過真情實意的探望請安外,大部分時間,卻連個人影都看不到。至於孫子孫女們,也都在各自父母的督促下,刻苦修習,日夜不輟。


    整個金家看似開枝散葉,子孫滿堂,可真正能跟他這個老頭子說得上話,打發無聊時間的,也就隻有眼前這位了。真要是沒有金陽,老者已經不敢想象自己的生活將會變得如何了,或許就剩下淒涼孤苦了。


    就在老者沉思之時,金陽咧嘴輕笑道:“若說阿翁再年輕個二十歲,或許還可老樹開花,也算是一樁雅趣,身邊還能多個說話的體己之人。可如今,就您這身子板,嘿嘿,估計也是有心無力吧。”


    正經話還沒有說上兩句,金陽就已經原形畢露,再次拿老者開涮了,隻是這次,老者卻陷入了沉思之中,並沒有迎合孫兒的這番惡趣味。


    悶了半天之後,老者才言道:“好吧,由得你了,隻是,就算你不求長壽,也要備些自保的本事吧,現在列國是何樣,你也清楚,各國之間都快打出狗腦子了,別看我金家現在富足安穩,卻也不過是區區縣男罷了,在亂世之中,比之草芥也不遑多讓。稍有不慎或是時運不濟,傾覆也不過是旦夕之事。如你現在這般,倘若日後遇到危機,怕是逃命都難呐。”


    金陽不以為然道:“您老不也說是時運不濟了,人若倒黴,喝水都可嗆死,天若亡你,還能跑的了,它可不管你修為有多高,可若是天都不屑收你,哪怕是跌下萬丈懸崖,說不定還能遇得仙緣,傳承某位仙人遺澤呢!所以,uu看書 ww.uuash這還得看運。”


    老者抬頭又看向了金陽,倒是沒發怒,僅說道:“你呀,就知曉說些歪理,老夫也懶得與你計較。好了,你人也看了,棋也下了,孝心算是盡到了,無事就滾吧,省的老夫越看越煩,還白白浪費一碗上好的鬼木湯,就算是你爹平日裏都喝不到。”


    對於老者的性情,金陽早就司空見慣,也不多說,昂頭轉身便走。可沒走出兩步,便又被老者給叫住了。


    老者一臉的戲謔道:“你是否忘記放還什麽東西了?”


    “有嗎?”


    老者怒目一瞪,突然從身上散發出了一股氣勢來,壓的金陽隻覺的唿吸一窒,隻聽老者怒道:“孽障,還不給老夫將那秘丹留下,跑到老夫這來順東西,這種事你也幹得出來?”


    形勢比人強,麵對金家第一玄修高手,饒是金陽奸猾,也不得不感歎一聲厲害,這也能看出來。沒辦法,他隻得乖乖的從貼身的口袋中把一丸丹藥拿了出來,交還給了老者。


    接過丹藥後,老者直言道:“如今,可以滾了,別再妨礙老夫清修了。”


    原本還想著從老頭子這順件好東西,就算自己用不上,拿出去也能換些錢財,也足夠自己揮霍幾日了,隻可惜,最終卻隻得了一碗藥湯。現在,金陽的日子可不好過,他爹對他看的越來越緊不說,從上個月開始,不僅每個月的例錢減半,還跟防賊似得防著他,也確實是這種事金陽沒少幹。


    走出逍山上的草廬,早有老仆將馬牽了出來,金陽隻是輕輕一跳,便竄上了馬背,隨即便打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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