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受打擊,臉垮了下來,放下西瓜坐到我旁邊的椅子上,怔怔的看著我。


    “李威哥……”


    “恩。”


    “李威哥……”


    “恩?”


    “李威哥……”


    我惱了:“你有話說,有屁放,光是叫我做什麽?叫魂啊。”


    “我、我就是想叫叫……”他說著眼睛又紅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我翻了個白眼,決定不理他,但聽他那麽一聲聲哭,心中也是有點澀然的。我失手殺人,是我太莽撞,太不知道天高地厚;老爸老媽的生意被吞了,是王老虎太心黑,是他們太沒有警惕性。


    但是、那個黃華……那個人,卻不是完全的意外。


    那次在夜市上遇到是,但是在黃河灘上遇到卻不是。那些人,一早就知道我們會去黃河灘;那些人,一早就知道我們是誰;那些人,一早就準備找我們的麻煩了;那些人,是王晶找來專門教訓我的……


    很可笑是不是,當時我為了保護他腦袋被人開了瓢,影響了中考的發揮,可是,那個人卻本來就是王晶找來的。


    第32章


    我曾經恨過王晶嗎?也許有過吧。我的燦爛年華,我的美好前程,我的夢幻似的追想。都因為在那個夜市裏,為了幫他而斷送了。


    但是,如果理智的看,這個意外並不能怪他。


    當時我擔心他被欺負,所以上前去幫忙,然後在拉扯中,黃華的刀插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沒有讓我去殺人,他甚至沒有讓我去幫他。會發生那樣的事,除了我自己的魯莽外,也就隻能說是天意。


    黃華是我的禁忌,我一直不敢想,不敢碰。可是,再不想、再不敢,在監獄中,在洗菜刷鍋的時候,總是會想到那改變我一生的一幕的。就算白天能勉強住自己不想,一個個的夜晚,也總會夢到。


    在想了又想之後,於是,原本對王晶的恨也就淡薄了。想的更多的反而是天意弄人。


    直到那一年韓悅來看我。那時候,韓悅參加完了高考,就要到南方的一個城市上學。也不知道是不是經過了高考的磨練,還是長開了,那小姑娘倒比以前瘦了很多,也比以前秀氣了很多。


    看到她,我當然是非常高興的,雖然其實我們也就是聊點天好雲好風好之類的事情,雖然我對她絕對沒有那方麵的心思了,但是在監獄中呆了幾年後,和異性聊天,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


    在交談快要結束的時候,我們第一次提到了那天的事。她說王晶很後悔,王晶也沒有想過會那個樣子,王晶本來隻是有點不服氣。她要我,不要太怪王晶。


    她說的很含糊,但卻像一把鑰匙,然後那些被我忽略的、被我遺憾的、被我壓製的記憶就紛紛的冒了出來。


    在公安局的時候,有人問我和黃華是什麽關係,有人問我和王晶有什麽仇恨。我麻木的迴答,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和黃華,是打過一架的關係,是他們先挑釁的。和王晶,沒有仇恨,他是我的小弟,是被我罩的人。


    “你說錯了吧,王晶自己都說了,黃華是他找來的,就是想給你個教訓。葛宇王聰也交代了,他們收了王晶三百塊打你一次。”


    葛宇王聰是誰我不知道,提到這句話我當時也沒有太大的反應。黃華臨死前的表情令我的印象太深刻了,手中沾滿血的感覺太深刻了,刀子捅到肉體裏的感覺太深刻了。


    在這些事前,黃華為什麽要打我,王晶為什麽要教訓我,我都沒有放在心上。然後,就是在四科,在被提審。


    變化太快,渾渾噩噩中,我也想不起去迴想那句話,於是,在不知不覺中,就忘了,直到韓悅提起。


    那時候,我在l市監獄已經呆了快四年,基本上,已經是比較平靜的了,而那句話,就像石子一樣……不僅僅是石子,而是一個巨大的石塊。


    即使過了這麽久,我還記得自己當時的感覺--笑話!


    是的,我的人生就像是一場笑話。我過去的努力,我的夢想,我的城堡,就因為一個笑話而崩塌。


    我有什麽對不起王晶的?


    我沒有打過他,沒有罵過他,沒有欺負過他。雖然在他打著我名號行事的時候我阻止過,但,卻不是在眾人麵前。我沒有落他的麵子,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我不罩他。


    這樣也算得罪嗎?這樣就令他記恨了嗎?


    就算是如此吧,那麽我之後所做的一切都沒有任何迴報嗎?


    他要做生意,我給他本錢;有人窺覷他的生意,我幫他擺平。我做他的後台,做他的支柱,我給他介紹朋友,我讓任何人不敢欺負他。


    我和他一起做賣鉛筆,一起粉刷牆壁。


    我們在夜晚上一起碰杯,一起飲酒。


    在他被王老虎胡艷責罵的時候,我把他領到自己家,讓他和我睡在一起。


    在我努力複習準備迎戰中考的時候,還嚐試過替他補習。


    我從來沒有對人那麽好過。我是真心把他當弟弟看的。雖然他看起來女裏女氣的,雖然他沒有半點男子的英武,雖然他完全不符合我對兄弟的要求。但,在那個春節之後,在我給他下了一頓餃子之後,在看了他在雪地裏抽菸之後,我是真心的,把他當弟弟看的。


    我沒有想過要他報答我,那時候的我,根本就不覺得有什麽是他能替我做的。但,我也從來沒有想過,他還要報複我,還要找人教訓我。


    沒有悲痛,也沒有什麽仇恨,隻是覺得不可思議,完全的無法理解。


    十年,可以讓很多的仇恨逝去,可以讓很多的憤恨平息。我不是聖人,沒有寬廣博大的胸懷,做不到以德報怨,但是在接到那個假釋申請表的時候,在看到父母目前的居所,在知道他們不僅有退休金還有保險金的時候,原本還有的義憤不平也就漸漸淡了。


    王晶對不起我嗎?


    是的。


    如果他有一點點的良心,有一點點的念著我對他的好,他就不會去找黃華,那就不會有後來發生的事。


    可是我要找他報複嗎?


    怎麽報複?殺了他?設計讓他也去做十年二十年的牢?最終我能在這件事上得到什麽?


    我會比現在更幸福更快樂嗎?我的父母的安寧的生活不會被打破嗎?


    我不笨,但王晶也不傻。如果我真要設計他,就算成功了,恐怕我目前的生活也要發生很大的變動吧。


    坐了十年的牢,我已經沒有過去的意氣,沒有了過去的雄心壯誌,我不再想著要榮耀,不再想著要成為英雄王子。我隻希望我的父母能平安安樂,我隻希望我的生活能安靜平和。


    所以,我沒有想過報複。但同時,我們也不可能迴到十年前了。我不可能再真心的把他當作朋友弟弟。就算他現在在我麵前伏低做小,流下淚水,我也不過是有點感嘆有點唏噓,也有感動,可也,不過如此罷了。


    有些事情發生了,就無法再抹去;有些情誼過去了,就無法再挽迴。


    (


    附:【本作品來自網際網路,本人不做任何負責】版權歸原文作者!


    第33章


    樹影浮動,蟬鳴不絕於耳,又到夏天了呢,時間過的真快。我打了個哈欠,有點疲憊的伸了伸腰。


    今天上的是夜班,要從晚上十點上到早上五點,而在這之前,我還在魚魚餐廳做了三個小時的菜。最近魚魚的生意是越來越好,我當然也越來越累,不過也令人開心。


    從私心裏來說,魚魚的生意越好,我的工錢也就越多,雖然現在每天隻去工作三個小時,但張叔給我的薪水卻是全薪,領了四次的工資了,除了第一次是四千外,這三個月,都是五千,就連老爸老媽都不止一次的勸我辭工做全職了。不過我總想著,不差這兩個月了,還是有始有終的好。


    而且,現在雅思園也準備在魚魚投資了,這番投資之後,張叔就不再是魚魚最大的老闆,不過張叔倒一直非常開心,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是不是最大的股東有什麽關係?隻要魚魚能開遍全國,我就是成功了!”


    這番話讓我很是羞愧,年過五十的張叔還有這麽強的事業心,而我不過二十多歲,想的卻隻是平安平靜了。


    一道強光從遠處she來,我密了眯眼,看清楚了,那是一輛豪華大巴。


    我和停車場其他的幾個保安一起趕上去,這樣的大巴一般就是旅遊團到了。


    果然,車剛停穩,一個掛著導遊證的男人就跳了下來。那男人三十歲左右,神色有點焦急:“你們的總台呢,我要的翻譯到了沒有?”


    “先生請這邊走,總台在大堂。”


    這塊區域是我負責的,我領著那男子向大堂走去,走到門邊,將他交到那裏的迎賓手裏,就返迴了,不過還是聽到那男人的喊叫:“翻譯呢,我要的德語翻譯呢?”


    迴到停車場,大巴已經在小鍾他們的指揮下停好了,不過上麵卻亂糟糟的,一群老外在那裏議論著什麽,然後還有一個人在用英語竭力的解釋。


    “那些人好像不是英國人啊。”小鍾在我身邊道,“他們不下車在做什麽?”


    “德國人,他們是要下車的,不過那個導遊不讓他們下。”


    “為什麽?”


    “他們原本的翻譯出了點事,所以要先確定了翻譯再說。”


    “李威哥你聽得懂?”小鍾震驚的看著我。


    “這些不難,大概還聽得懂吧。”


    “李威哥的英語這麽好?”


    我苦笑,不知道要怎麽解釋,我的英語並不好,雖然我初中時的英語不錯,但再不錯也隻是初中水平,這麽多年又沒碰,早和好有十萬八千裏遠了。我聽的懂的是德語。不過這些也不必解釋。


    正說著,剛才那個男人又匆匆的迴來了,後麵那個大堂經理還跟在他身後解釋:“林先生,我們確實沒有接到通知,不過明天一早我們就會把您需要的翻譯找到的。”


    “你也說明天了,現在怎麽辦,一車的德國鬼子,沒一個英語流利的,你看這都亂成什麽樣了?”


    車上的人一見他迴來,鼓譟的更厲害了,還有幾個叫著要下車。現在大概是淩晨兩點,這些鬼子應該剛下飛機,當然急著休息。


    那個姓林的導遊憤憤的:“我就說不能在k市找酒店,一點效率都沒有,明明來之前給你們交代了,居然說什麽沒接到通知!這件事我一定會投訴的!”


    大堂經理隻能不停的道歉,做服務行業的,無論對錯,客人永遠都是對的,何況對麵是旅行社,得罪了他們,就不是一筆生意的問題了。


    雖然很不滿意,但這麽晚了,那位姓林的當然也不好再去找別的酒店,上去和另一位導遊商量了之後,就讓車上的客人下車。


    聽到可以下車了,那些客人也就不再亂,一個個排著隊的向下走,原本的鼓譟聲也沒了,都說德國人是最講究紀律的,看樣子倒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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