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江泰宇沒有找安小兔,他已經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問過了能找到的所有人,他開始失去耐心,變得敏感易怒,甚至有些自暴自棄,在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望著安小兔的畫像,看著看著,就會落下淚水,他從沒有發現自己這麽愛哭,有時覺得可笑,真正笑出來又覺得心裏空空的,苦澀的很。他放下了手裏的工作,每天將自己鎖在房間裏,除了一部手機,斷絕了所有人的聯繫。


    他開始重新拾起畫筆,一筆筆描繪安小兔的模樣,她笑起來的純真,漆黑清透的眼眸,生氣時會皺起的鼻子,總是被風吹亂的額角碎發,哭泣時如打濕的花瓣般的嘴唇,畫紙一張張鋪陳在房間裏。他恢複到五年前剛做完手術時的狀態。


    手機的鈴聲響起,大衛在電話中說,李欣然特意來青島看他,邀請他去喝咖啡,還特意叮囑一定要去。江泰宇簡單地收拾下,開車來到海邊的咖啡廳,夏天已經接近尾聲,陽光熱力不減,為這個城市撒上了一層金粉,李欣然低著頭看畫冊,浩然正在埋頭消滅一杯冰激淩。


    “你來了。”李欣然合上畫冊,她溫柔地望著他,如同他是一個迷路的孩子。


    “安小兔是你的學生,你有她的消息嗎?”江泰宇眼睛緊盯著她,連唿吸都停頓了。


    “她並沒有來找我,很抱歉,我沒有她的消息。”李欣然目光平靜,她招唿服務員,為江泰宇點了一杯牛奶。


    “是嗎?”江泰宇一臉失望。


    “你瘦了,精神也很恍惚,你媽媽很擔心你,我也有一個兒子,我很理解伯母的心情。”李欣然將牛奶遞過去,看到他目光充滿哀傷,失魂落魄地望著海麵發呆。


    “我知道了,讓你擔心了。”江泰宇口氣淡淡的。


    “泰宇,因為你,安小兔失去了學業,被迫放棄自己的夢想,現在她知道了所有真相,還會愛你嗎?”李欣然眉頭微皺,她很少如此咄咄逼人。


    “我相信,她是愛我的。”江泰宇的視線逐漸清明,他說的很慢,但每一個字很都清楚,就像是從他心裏長出來的。


    “好吧,我祝福你們。”李欣然長舒一口氣,悠然地喝著眼前的咖啡。


    “謝謝,我走了。”江泰宇起身,他要去找她,哪怕天涯海角,他一定要找到她。


    ☆、第五十一章


    江泰宇剛伸手打開車窗,浩然鬼馬地從身後出現,拉著江泰宇的褲子,說道:“叔叔,浩然想要托馬斯小火車,嗶嗶。”學著火車鳴笛的聲音。


    “好,下次叔叔帶給你。”江泰宇捏捏他的小臉。


    “叔叔最好了,這是給叔叔的禮物,媽媽說,叔叔看到一定會高興的。”浩然獻寶似的送上一本畫冊,嫩白的小手指了指其中的一副風景寫生油畫。


    是雨後陶鎮街道的一角,淡青色的天空下,靜謐的河水如從天而降的玉帶,一艘烏篷船停靠在岸邊,一個帶著鬥笠的紅衣女子,背影婀娜,如一把跳躍的火炬,成為這幅風景油畫的亮點。畫的右下角,署名為:安小兔。


    江泰宇視線有些模糊,他不敢確信地望著浩然,風吹起他的額前的頭發,一定有些進到了眼睛裏,此刻酸脹的很。


    “媽媽說,這是她剛收到的,叔叔要抓緊時間。”浩然笑得歡快,如一顆小太陽站在江泰宇麵前。


    江泰宇立刻定了最早的一班飛機,落地後專程客車到達陶鎮,一路上他望著路邊一晃而過的景色,心裏的焦慮不斷加重,一天一夜他都沒有合眼,他擔心見不到她,可是越接近陶鎮,他生出一種恐懼,他害怕見到她,她知道了多少,在這所有的一切真相麵前,她是否會再次接受自己。


    從車上下來已經是傍晚了,陶鎮和記憶中的樣子所差無二,天空中開始有些霧氣,青灰色的煙雨很快要來了。


    安小兔從床上起來,推開窗發現是難得的好天氣,算算自己在陶鎮寫生也接近三個月了,一些作品也得到專業肯定,心裏的傷口慢慢癒合,一個人的時候,還會有些痛。她就會到吆喝客棧老闆,點一碗美味的炸醬麵,放開肚皮吃一頓。


    “張老闆,早呀。”安小兔穿著短衣短褲,一副休閑裝扮,她聞到樓下的香味就下來了。


    “早。”客棧老闆張浩做了麵包煎蛋,倒了杯牛奶推過去。


    “李張客棧,這名字好有趣。”路過的年輕人指著招牌說道,安小兔咬著麵包,對著張老闆做鬼臉。


    “我說,你為什麽不去找李欣然呢,有時想想,你們好肉麻哦。”安小兔說完咕咚咚喝完牛奶,準備起身外出。


    “聽說下午有雨,你帶著雨傘。”張浩追在後麵喊,因為安小兔的到來,讓他漫長的等待有些希望,她們有一樣的眼睛,同樣對繪畫充滿熱情。


    安小兔背著畫板,順著沿河的石板路散步,她偶爾停下來取景,走走停停,走到一處竹樓對麵,她還記得這裏有買棉花糖的老爺爺,還有那個總是護著自己的少年。


    她停下來拿出畫架,想要畫出記憶中的場景,陰雨綿綿的午後,在油亮的竹樓下,一個少年撐著衣裳擋住落下的雨水,少女手裏拿著兩串棉花糖,安心地躲在少年的庇護中,周圍都是濕冷的氣息,心裏卻暖融融的,帶著一絲絲的甜蜜。安小兔一筆筆地描繪,畫紙上逐漸清晰的人影,她的手在顫抖,一點一滴的記憶湧上心頭,江泰宇,他真的改變了好多,也更加成熟了,隻是不知道他是否有找過她,也許兩人再不相見,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天空的烏雲壓下來,街上的行人也少了,安小兔抬頭望了望,細小的雨絲不斷落下,畫紙上的風景也浸濕了,她匆忙地把畫板收起來,說時遲那時快,隻是一轉身的功夫,大雨如注,在青石板路上激起千萬朵的水花,安小兔躲在竹樓下,一時半會怕是出不去了。


    江泰宇的腳步也停止了,他本想繼續找她,可是雨水遮擋了他的視線,隻好找到最近的地方去躲雨。他抬起頭才發現,這街角處的竹樓有他們共同的記憶。他的心有些觸動,極目望著煙雨中的陶鎮,思索著兩人相遇的場景,他要說些什麽,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他都一定要找到她,這是他現在唯一的執念。


    一陣勁風吹來,將安小兔的畫吹在風中,畫紙在風雨中打著旋兒,兩個人同時看到這幅畫,各自站在竹樓一角的兩側,他和她走出竹樓,看到了身邊的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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