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將頭砰砰磕在床板上,仍是道,“但求速死!”


    李繼胸膛急促的起伏了幾下,撒開手,將眼從他身上移開,“顧雲,我再問你最後一遍,告訴我,是誰。若是那人是脅迫你,本殿替你做主。你放心,本殿不會張揚出去,不會毀了你名聲。”


    顧雲撐起頭來,“多謝殿下好意,隻是,顧雲不配。還請殿下,賞顧雲一個了結,顧雲,感激不盡。”


    李繼轉迴眼來,不可置信的冷道,“你就,如此維護他?”


    這般看來,竟不似是被脅迫了。


    什麽人,竟引得他如此!


    顧雲不語。


    李繼頓時變得有些無力,“顧雲,你若執意不說,我也不勉強你。今日,就當我沒來過罷。”


    說罷,也不待顧雲開口,便頭也不迴的踏出了門去。


    顧雲愣愣看著門框許久,突然瘋了似的爬起身來,抽了桌案底的匣子,摸出把剪刀來。


    利器刺破衣衫與皮肉,案上白紙瞬間紅透。


    顧雲愣了一下,驀地嘶聲喊道,“承軒!!”


    陳渙身體晃了晃,似乎腿有些微微打絆兒,抬手撐了下桌案,“對不起,是我拖累你……”


    他早早摸到顧雲家裏,結果還未露麵,太子就來了,便隻得躲在屏風後……


    好在,這一下,來得及,也擋下了。


    顧雲臉色已是慘白如紙,急切的搖了搖頭,磕磕絆絆奔向門框,“來人!來人!速速去請大夫!”


    陳渙摸到他身後,扯住他衣袖,“別!別,你想讓別人知道你我之事麽,別去請了,傷口不深,我沒事…”


    剪刀刺在後背左肩下頭,並非要害,隻是血流的厲害。


    顧雲察覺到他到身後,急急轉過身抱住他,“你別動,我幫你止血……,求你別動了…”


    陳渙抬手攥住他哆嗦個不停的手,安撫道,“真的,沒事…,你別怕,你匣子裏不是有金瘡藥,不必去請……”


    ……


    待為陳渙上過藥,顧雲才緩了幾分心慌的感覺,將陳渙的頭抱在懷裏,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陳渙親了親嘴邊的手心,移出口鼻來,“沒事了,小傷而已。”


    顧雲眼睛放空的望著地上那把剪刀,“你撲上來做甚。”


    聽得這話,陳渙竟是冷冷一笑,“你心疼了?你難受了?我不過小傷你就這副鬼樣子,那你攥著那把剪刀自裁時,我呢!?”


    顧雲渾身一顫,“抱歉,我……”


    顧雲說道半截自發閉了嘴,半晌,才低頭看他,“太子殿下那裏,我恐——”


    “我去殺了他。”


    顧雲看不出來,他怎麽會看不出來,那個什麽太子,分明對顧雲也存了點兒心思。


    不然,他的反應怎麽都不該是那樣。


    不過這心思並不深就是了。弄不好,那個什麽太子,自己也還沒搞清楚自己什麽想法。


    顧雲一驚,“你胡說甚麽!”


    太子雖然一時驚怒,但顯然並無惡意,甚至還想維護自己的名聲,聲稱要為自己做主。


    陳渙抬頭,便見顧雲臉色難看,滿是不可置信,暗暗嘆了口氣,扯起嘴角溫和一笑,“我說著玩兒的,我也殺不了他呀,看把你嚇得,說甚麽都信。”


    卻隻有陳渙自己知道,本無任何叛變之心的陳渙,從這一刻起,一個萌生的想法已在心中悄然而生。


    身份上受製於人,他與顧雲之事,怎能安心?沒有絕對的權柄,談何安然到老?


    顧雲鬆了口氣,“私下裏說說便罷了,你若真存了不該有的心思,我第一個站出來攔你。”


    他和趙源爭與太子情誼匪淺,太子殿下對他二人亦是不薄,若有威脅太子地位者,他二人自當肝腦塗地,以報太子寵命顧重之恩。


    陳渙勉強笑道,“都說了是開玩笑,說說而已。”


    頓了頓,又仰頭問,“你就那麽在意太子?比在意我,還在意他麽?”


    顧雲因抬著頭,並沒有留意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狠厲,笑了笑,“的確在意。但不同的。太子對我,恩澤不淺,自當相報,你麽,怎麽說呢,這兩者不一樣,無處可比的。”


    陳渙將頭重新埋下去,看起來似乎是睏倦了,臂彎間一雙眸子卻仍清明無比,“是麽……”


    ……


    翌日一早,東宮。


    “殿下,冼馬顧風安求見。”


    福公公也有些不解,這顧大人昨日抱病在家,今日卻又未至時辰就提前來東宮,難不成,還是想補昨天的缺兒不成。


    李繼習慣性地站起身來,頓了頓,又坐了迴去,“就說,卯時未至,讓他候至時辰再來點卯。”


    福公公一愣,這,這顧大人提前來,顯然不是為點卯,分明是為了與殿下單獨相談啊,這殿下不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怎麽竟?殿下不是素來體恤顧大人的麽?


    但福公公自然不會多管閑事,福了福身,“是,殿下。”


    福公公出去不久,李繼眉頭皺了鬆,鬆了皺,猛地砸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宮人見他走來,正欲為他開門,便見他擺了擺手,自己上前,隻拉開一條fèng,冷冷瞧跪伏在庭中的身影。


    身影一如既往地纖瘦,李繼卻莫名覺得刺眼。


    仿佛這麽望過去,就透過他那青綠團雲官服和雪白中衣,看到了那該是青紅交錯的滿身愛痕。


    憑甚麽?那個不知道是姓甚名誰的人,憑甚麽能得他生死相護!難道,自己與他十幾年情分,竟比不過一個姘頭!


    李繼重重吐了口氣,頭也不迴地朝裏走去,“把他叫進來。”


    未等福公公走迴來,門上宮人匆匆福身,開了門朝兩人跑過去。


    ……


    “罪臣顧風安,叩見太子殿下。”


    李繼坐在羅漢床一端,冷眼看著杉木腳踏前那個再熟悉不過卻又無比陌生起來的身軀,聲音無波無瀾,“顧大人何罪之有?”


    顧雲埋著頭,“罪臣汙了殿下視聽。”


    李繼驀地將腳踏一踢,翻了個個兒,險些砸在顧雲頭頂,“這就是你要請的罪!?顧大人可真會避重就輕啊!”


    顧雲膝行些許,將腳踏扶正,又送在他腳下,兩手捧住他的靴底,見他沒拒絕,才放心施了力,把他腳抬起來放迴腳踏上,“任憑殿下處置。”


    李繼被他小心謹慎的動作弄的沒了脾氣,“行了行了,起來罷。此事,到此為止,我不會說一個字,也,不想再聽任何一個字。”


    從小到大,自己每次發脾氣,這個人總有辦法讓自己一瞬間消火,真是,敗筆。


    李繼覺得,這麽過去罷,太難受。可是,心裏真的有沒有過的去,卻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了。


    第5章 冷相對


    順昌二十八年春,年僅十七歲的顧雲被皇帝從之前從五品的太子冼馬,又擢升為正五品的中書舍人,太子殿下正兒八經的親近屬官,出入中書省掌管製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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