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厲聲嗬斥,馬上的人卻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第一是沒想到許玥麵對疾馳而來的馬居然一點驚慌之色都沒有,明明隻是一個文弱的書生。


    要知道,他這匹馬是軍中良馬,足有六尺高,尋常將士碰上此馬迎麵而來都會駭的屁滾尿流,甚至癱倒在地。


    副將原來的想法是這樣的:


    先縱馬嚇一嚇這個故作清高的文官。


    隻不過五品,居然敢不親自去拜會王爺,等人嚇的露出醜態了,自己再拉住韁繩欣賞一番,居高臨下的嘲笑此人。


    兩方氣勢此消彼長,自己再提出讓其去拜見王爺,豈不是不費吹灰之力?


    還能挫一挫這人的威風。


    依他的騎術,這番行動不可能會出差錯。


    誰知,人沒有嚇到就罷了,還被抓住了把柄,副將還在怔愣之中,卻不見許玥眼神突然冷冽下來,一把抓過韁繩用力拖拽:


    ——連人帶馬,狠狠摔在地上,激起一陣煙塵。


    營地數百號人眼皮子底下,馬聲嘶鳴掙紮,副將被壓在底下,痛的臉色蒼白,頭發、衣甲,全部沾上了肮髒的塵土。


    “本官既已經提醒過一次,你這罪將卻依舊不服命令,不肯下馬來認罪,那就滾下來吧!”


    許玥手挽住韁繩,都沒有繞上幾圈,便壓住了人馬,神色平淡疏冷,好像隻是壓住了一隻貓,或者一個紙箱那樣輕描淡寫。


    讓人不敢置信。


    副將身上的頭盔滾在一邊,想要運力把壓在身上的馬推到一邊,才動一下,就感覺左腿一陣刺骨的痛。


    咯噔一下。


    不好,腿該是斷了。


    在戰場上久了,他知道自己這樣的傷不趕緊處理,往後有的是罪受,甚至一個不好徹底沒治也說不定。


    想到這裏,心中為前程焦急的副將忍氣吞聲,咬著牙對許玥道:


    “末將為人粗俗,不知禮儀,所以才在營地之中縱馬,冒犯了貴人還請恕罪。”


    匆匆說完後,又連忙開口:


    “隻是末將現在受了重傷,兩相抵消,還請大人稍稍鬆手,至少讓末將先行醫治,之後定會前來請罪。”


    嘴上如此說,心頭卻是既恨又懼。


    這樣的神力……


    許玥冷漠的望著他,長眉一揚,漆黑的眼眸注視著副將,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反而緊了緊韁繩。


    隨後好整以暇的開口:


    “什麽叫兩相抵消?”


    “有功則賞,有罪則罰,大周律法之中何曾有一條說過犯人受了傷,就可以逃脫罪責了?”


    “你跌下馬來受傷,是因為在營地中肆意縱馬,被本官製止後自作自受導致,本官若鬆了手,誰敢保證,罪人不會畏罪潛逃。”


    副將氣急敗壞:


    “我已經斷了腿,還怎麽跑?”


    對此,許玥很輕的笑了一下:


    “這本官就不知道了,武將身強體健,聽說有猛將,在戰場之上身中數箭都能殺敵,區區斷腿有何阻礙。”


    “何況,誰知道你是不是騙我的。”


    這是從哪兒來的三腳貓說書人說的故事,身中數箭還殺敵。


    呸!


    謠言!


    副將心火大盛,為了脫身,直接抹黑自己起來:


    “大人誤會了,我並不是什麽猛將,隻是跟著王爺討口飯吃的人……”


    所以,斷了腿我真的不會跑啊。


    許玥這邊也準備把人放開了,觀此人衣甲,該是四品以上的將士,適當教訓一下還可以,再過分的她也不能做。


    這個副將也不是不知。


    隻是許玥的態度篤定,加上這次受驚過大,傷痛在身,所以一時不敢去拿前程賭她不敢。


    狹路相逢,勇者勝。


    “既然如……”


    話還未說完,一旁突然插入一道聲音:


    “本王命下屬來請許大人,誰知適得其反,衝撞了您。”


    “既然是本王麾下的人犯下大錯,本王亦有管教不利之責,在此給許大人賠禮了。”


    來人卻是一身便服。


    見此,副將失聲大叫:


    “王爺。”


    隨後蒼白的臉色頓時染上一層紅,羞愧萬分,渾然沒有發覺,壓在身上的馬匹已經被許玥施展巧力拉了起來。


    人如何她不管。


    寶馬何辜,一旦站不起來,就會一命嗚唿。


    晉王神情冷淡的望著自家下屬,自作主張要給人下馬威,反而被扯下臉皮來在地上踩,傳出去之後丟死人了!


    轉而抬眼去看許玥,站在一旁,風采絕佳,特別是和地下狼狽的下屬一對比,更是令人感歎。


    不愧是意之的弟子。


    文武雙全。


    許玥敏銳的發覺,晉王的眼神居然帶上了一絲……長輩看小輩的欣賞,裏麵甚至還有一點鼓勵?


    思及前事,還有什麽不懂的,她忽然心中覺得有點子討厭。


    裝什麽長輩,仇人還差不多。


    這個晉王長相十分不顯年齡,身形矯健,肌膚是小麥色,長眉鳳目,和陛下有四分相像,偏偏又有一對酒窩,應該是隨了貴妃。


    許玥忽然又想起一件之前被自己忽略的事情:


    ——馮師,好像比晉王大幾歲。


    收斂心神,她俯身淺淺一禮,須臾即起身,從容道:


    “殿下為下屬求情,下官豈敢多言,隻不過縱馬之罪,請恕下官不能輕縱,營地之中人流如織,又有禮器和長公主車架在,若有萬一,下官萬死不可報陛下托付之恩。”


    你王爺的麵子很了不起啊?


    我偏偏不想給。


    這番看似有理,實則咄咄逼人的話,讓晉王眉頭一皺。


    有點憋屈,抬了抬手:


    “本王自然不會知法犯法。”


    征求許玥意見一般開口:


    “便依軍法處置可好,打三十大板?”


    軍中不比民間,法度更加嚴厲,許玥對此自然沒有什麽好說的,點頭道:


    “殿下處置公道。”


    副將躺在地上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被突然躥出來的兩個同僚一左一右拖了起來,同僚的眼神十分憐憫:


    兄弟,你咋踢到這樣的鐵板了啊。


    沒事兒,忍一忍。


    隻是三十大板而已。


    三十大板……而已!


    副將的神智延遲了一會兒,終於被驚迴了腦子,掙紮不休,拚命迴過頭去看晉王,沒有換迴一個眼神。


    不一會兒,驚天動地的慘叫聲響起。


    許玥臉上神情紋絲不動,好似一尊玉雕成的人像,紅塵萬仗,不縈於心。


    不遠處的旁觀者此時看許玥的眼神都不對了,嘶,許大人真強人也。


    這邊,晉王對下屬的慘叫有些嫌棄:


    ——平日裏皮糙肉厚的,打個板子還叫成這樣,嬌滴滴的。


    嗬嗬,腿斷了,又被打板子。


    還有心中的不可置信,糅雜在一起,身心摧折之下,副將沒邊哭邊叫已經是他堅強了。


    晉王沒有多說什麽。


    隻是給許玥留下一個邀請,有時間來見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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