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玥沒有猶豫多久,便搖了搖頭直接道:“下官不知。”


    這會兒,就算知道也要說不知道,揭破了這層皮,說公主你可能是好奇,或者想借我給石公子一個沒臉……


    是真話不假。


    但又沒什麽好處,反而讓氣氛變得尷尬了下來。


    要不說人長得好看,說什麽都不重要呢。


    玉年公主此時心情變得晴朗了一些,她喜歡精彩的人物,這也是她對舉辦宴會樂此不疲的根由之一。


    看著這些或意氣風發、或才高八鬥、或婉轉多情的人展現自己的光彩。


    會讓玉年公主心中湧起一種珍愛、嗬護和滿足的感覺。


    就像寶石收藏家,為蒙塵的寶石拭去灰塵是種快樂,但讓本就耀眼的寶石更加光輝璀璨何嚐不令人心動呢。


    被眉黛描繪的端莊華麗的眼睛掃視過全場,心中忽然有了一個主意。


    便悠然道:


    “今日是詩會,許大人在江南可謂詩名遠揚,本公主在京城都聽說了,難得邀請到你參加,又怕許大人不肯賞臉出手,所以專門請你過來求一求。”


    “不知許大人可否滿足一下本公主的心思。”


    許玥的第一反應是:果然。


    其次是,作詩?


    中舉之後,她其實不太作詩。


    所謂多做多錯,入朝為官需謹言慎行,少給自己留下破綻就是一種極大的幫助。


    好似鑄造金身一般,最好什麽瑕疵都沒有。


    何況……現在這個場麵,好讓人幻視某種主角“無奈”裝逼的場景。


    哎,不是我想出風頭,是情況逼我到這份上來了,隻能勉強驚豔一下世人了,這不是她的劇情風格呀。


    太生硬了。


    其他人對玉年公主這一突如其來的想法驚了一下。


    魏王妃對許玥好感不淺。


    和緩的開口,如同打趣一般:


    “姑姑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便真是要許大人作詩,題目也沒有,彩頭也沒有,現在可不是為難人了。”


    又抬了抬下巴,道:


    “何況對麵一個個的才子,被您邀請過來,準備大展身手,現在單拎出許大人一個,豈不是寒了其他人的心。”


    不料玉年公主一合掌,快言快語:


    “這還不簡單,辦兩場就是。”


    “許大人這邊作一首詩出來,讓我們當裁判評一次,不讓人知道就行,在座的也沒有皇後娘娘推崇的‘貞靜’女子吧,詩好不好該看得出來。”


    “也不驚動人。”


    然後又望著許玥:


    “若是好詩,自不用多說,若是稍差了一些……”她擺了擺手:“大家都不多話,不會讓外人知道的。”


    此言一出,在場貴婦人心動者不少。


    她們能來玉年公主的宴會,自然都是比較投性子的人,試著當裁判?


    是個挺新鮮的體驗,公主,我們支持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來了,相當於輸了損失不大,贏了可傳揚才名——雖然許玥現在不太需要了。


    於是迴複道:


    “下官鬥膽一試。”


    …………


    題目很簡單。


    玉年公主覺得端午詩會,許多人少不了提前準備相關的詩詞,以此揚名,為了杜絕作弊,所以詩會不以端午為題。


    許玥這一場隻有她一個參賽選手的也一樣。


    甚至更加天馬行空。


    “便以富貴為題,詩中卻不能有金啊,玉啊,什麽美酒佳肴都不能出現,可要讓人一看便知富貴無極。”


    玉年公主說完又覺後悔。


    這是不是有些難了?


    在座之人,無一不深陷富貴,對她們來說,鑒定其他的還不行,可對於深有體驗的富貴,可謂是強項中的強項。


    所以不等玉年公主補充,就有人催促許玥快作詩了。


    魏王妃暗皺了一下眉。


    隻好補充一句:


    “不拘詩還是詞,作出來便可。”


    許玥朝魏王妃點頭以示感謝,剛聽到題目的時候,她腦子裏一下想到了小當家裏“似麵非麵”的題目。


    差點笑了出來。


    努力將聯想到的幹脆麵摒棄,許玥沉下心思來。


    在場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外頭的“神仙玉女”們不知何時葉得了消息,紛紛圍了過來。


    小聲的發表意見:


    “公主的題目也太難了一些。”


    “也不是難,主要這麽多人看著,明月……許大人壓力多大啊。”


    “就是,而且雖然沒限製時間,但這麽多夫人等著,最多一兩柱香時間,太不劃算了。”一位眉心點花鈿的少女忿忿不平。


    “公主不會是被那個姓石的氣著了,所以在發脾氣吧。”


    有人提出猜想。


    不然……許大人這樣好的人,公主怎麽舍得為難,大家一想,紛紛覺得應該就是這樣。


    對石公子心生不滿的同時,望著場內如玉人一般的許玥,心中又是憐愛,又為她著急不平,種種匯聚到一起,變成了一句話:


    ——一切都是姓石的錯!


    她們聚在一起,遲遲不散,再眼瞎的人也忽視不了。


    當事人許玥還未說什麽,有外頭少女的親娘已經忍不住了,太明目張膽了,讓她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做不到。


    兩位貴婦人正起身要去嗬斥一二。


    便聽如山泉流石的聲音,冷靜而禮貌的響起:


    “詩已經成了。”


    眾人一驚。


    這才過去多久?


    半炷香都沒有呢。


    少女們也可惜,就算寫完了,多推敲一下也好啊。


    “許大人倒是有些曹子建七步成詩的捷才。”玉年公主剛端起酒盞,還未沾唇,便又放了下來,先讚了一句,目光欣賞:


    ——她之前也聽過許玥的名聲,還以為是外人誇大其詞,剛才初見,為其容色所驚,也隻為容色。


    如今看來,不論詩才如何,這份膽量和從容已然不同流俗。


    玉年公主想,哦,還很自信。


    詩由下人謄抄了,陸續送往各人的桌子上,有早些拿到手的忍不住發出聲音:


    “好詩!”


    …………


    魏王妃目光落於紙上,神情一訝,雙目含光的念了一遍,又細讀了一次,隻覺口齒生香,令人愛不釋手。


    “小宴追涼散,平橋步夜迴。”


    “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台。”


    “…………”


    詩中果真沒有一個“富貴”的字眼,反而平平常常,字眼平常,描述的畫麵也平常就是夏末,開完了宴會,主人或者賓客踏著橋迴家。


    卻活活勾勒出了一種富貴的神韻。


    “此詩甚好,本公主以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台一句最妙。”


    場中靜默無聲,玉年公主第一個開口,其餘人紛紛附和——這一句確實最好。


    酒宴上的笙歌已經結束了,客人在燈火之中迴去,不寫宴上的繁華,而以宴散為關注點,言盡而意無窮。


    慵懶、閑適,甚至帶著一種淡淡的厭倦之感。


    正擊中了她們的心。


    許玥垂眸斂目,輕聲道:“稚拙之作,公主謬讚了。”


    …………


    時間才過去兩刻鍾,男賓客這一邊心中好奇不已,嘴上不說,眼睛不住的往那邊瞄過去。


    中途,石公子氣不過陰陽怪氣了幾句。


    卻不想,許玥的人緣比他好多了,不說李景淮、解文寒等親友,隻說這裏翰林官不少,作為同僚,不幫許玥,難道幫他不成。


    連續幾次被懟了迴去。


    石公子越想越氣,安慰自己,等詩會開始了,他一鳴驚人之後,自然可以壓下許玥的氣焰。


    至於他為何這麽自信?


    無他,費盡心思探到了玉年公主準備好的題目。


    每日苦思,每一個字都斟酌過,比起臨時動筆的,可不就要高上一籌。


    不多時,橋上又來了人。


    這次是請所有人過去的。


    詩會開始了。


    到了地方,行禮之後,簡侍讀一抬頭發現了不對:


    呃,許玥怎麽坐在裁判的那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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