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辰前曾在嶺南生活許久,想來為了趕路不會落腳城中。


    覽過最後一行,穆杳拳頭緊握,不自覺就揉皺了紙卷。母蟲光芒仍在,師尊無事,但已經離開了他身邊。


    這是不爭的事實。


    他被拋棄了。


    為什麽?穆杳想不明白,卻有心知沒什麽好難過的。不是很明顯了嗎,師尊並不在意他。


    從來,從來都可以輕易將他拋下。


    那個女人是誰?是阿前的姐姐嗎?他們又將去向哪裏?無涯嶺嗎……


    當年師尊隻提過一次的事,他都記得。少年魔怔似的渡步在桃花林裏,此時桃花正爛漫,但再過不久,盛夏到了,它們就該凋謝了。


    這是師尊曾待過的地方。


    機緣巧合,實在是太巧了。穆杳不會承認自己是故意的,他拜謁了隱居此處的曲棕。真沒想到詭醫此次居然會在一個地方隱居這麽久。


    衣飾華貴的男人見到有人來拜謁,顯然很意外。他眼珠一轉,突然就明白了什麽。“不簡單不簡單,小徒孫很厲害啊。”


    穆杳聞言頓住腳步,凝視著桃花樹下的人,卻不說話。他怕多說多錯。


    “迴去吧,老頭子幫不了你。阿辰命中有此一遭,一切與你無關,你且安靜等著便是。”言罷,男人繼續手中釀酒事物,並不打算再理會穆杳。


    少年愣愣的,獨自站立了很久。


    一個月了,他已經一個多月不曾見到辰前。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找尋的目的,也都沒有提起過那人姓名。這以往並不獨特的關於那人的對話,現在看起來彌足珍貴。


    “我可走了,你這喪了親人的模樣是做給誰看?阿辰又不是自願離去的,這次他必須迴無涯嶺。終究還是會迴來的,你怕什麽?”曲棕臭著臉也不等穆杳迴複,拍拍手上的泥土,起身一步一步晃晃悠悠離開。


    “又是一年花開花落啊……”有嘆息聲從遠處傳來,穆杳一個激靈,終於徹底迴過神來。


    遠處桃花樹下埋著新封的酒,穆杳搖了搖頭,也不知是試圖將什麽情緒驅逐出腦海。


    也許他該迴洛陽了。


    他的目的還沒有達到,他還需要不斷經營、跋涉。


    王府終於迎迴的成功在十八歲完成考核的大公子,自出行歸來後就跟換了一個人一樣。


    他的狠辣再次讓王家各派風聲鶴唳,偏這人溫和雅致的微笑一點沒變。和善文弱如書生的外表下,藏著個不擇手段、果決薄情的狐狸。


    但隻有身邊親近人知道,這小小年紀就鬥狠決絕的少年每夜每夜不成眠。


    他用刀子不斷化開手臂,靠著刺痛才能克製住迫不及待試圖離開洛陽前往無涯嶺的心。


    曲棕嘆息般吟完那句桃花後,憐惜般告誡他道,“不要試圖去無涯嶺,妖聚居的地方不是你能去的。”


    他不斷書寫著想念,不斷安慰自己,等再強大一些,就找過去,一定要找過去……


    穆杳、王景垣兩兄弟,一樣的殺伐狠絕、不近人情,在王家名聲漸起。


    這聲名在王景垣十七歲通過考核時一度達到頂峰。然而這還不止。


    王景垣是出了名的藥罐子,隨身不離各種救命良藥,偏實力強大、手段不俗。他的病弱是從娘胎帶出來的,上一任家主在懷他時被人暗算中毒,雖最後還是救迴了已經六個月大的胎兒,但他的根基被毀了。


    穆杳自虐的傾向經過持續兩年的治療,漸漸被隱藏。


    隻是被隱藏而已。原因是他愈加強大了,對找迴辰前已經有了一定信心。但還不夠,隻要那人一日不在身邊,他就一日寢食難安。


    當年發生的事情被他調查的清清楚楚,想來當初陶灼事出緊急,阿前也是沒有辦法。倒是王景垣夠嘴硬,始終不承認私藏了師尊的留信。


    等到鳳菡再不能無視他的時候,王寺直的橄欖枝也伸了來。


    侍奉兩主,這人顯然是不知該如何加碼才出了這樣的下策。初具男人模樣的大公子隨手撚起信紙放在燭火上染成灰燼,招來張止澄去長老院傳話。


    “就說,甚幸。”青年嘲諷笑著,漫不盡心。


    有半年時間,青年與寺長老的關係可不是的一般的近,甚至於長老推舉間勝出,成功入主長老院。礙於兩人威嚴,無人敢將這事透露給王景琉,也就是王寺直原本扶持的家主人選。


    但半年後王景琉還是看出了端倪。


    又一月,王寺直中風暴斃。王家長老院一下子亂了。


    十天後王府帳房有人向穆杳投誠,言說王景琉中飽私囊、長期挪用王府款項。


    風雨將至時,王景琉意外在城郊墜馬而亡。這於修者而言無疑是十分諷刺的死法,府中人心惶惶,有流言四起,都言下手的是王景垣。


    正主從始至終沒有出麵否認,也沒有阻止流言散布,這是默認了。


    王府似乎風雨飄搖之際,穆杳第一個站出來,支持王景垣承家主之位,眾人紛紛效仿。王府殘留的老輩給十七歲的王景垣賜字任安。


    穆杳無字,他身份特殊,受王府的賜字於情於理都不妥當。


    他成了王景垣登位的最大功臣,忌憚又不得不重用的左膀右臂。除了王景垣無人知道,王寺直之死不是意外,王景琉也不是王家任安暗算的。


    又一年,穆杳的勢力逐步擴大,他終於與十川於洛陽王府有了屈指可數的幾次交鋒,由螳臂擋車漸漸到有一戰之力。無涯嶺孤島的結界處他也去了數次,無一例外的無法破開。


    他翻看著辰前留下的字跡聊以安慰思念,不久前,他終於抓住了把柄,從王景垣處拿迴了師尊留下的內力匯聚的“信”。矢口否認了兩年的人終於還是承認自己當初拿走了師尊的留信。他當然懲罰了他,但想來那個少年根本察覺不出自己動的手腳。


    鳳菡這三年裏定期就會去無涯嶺,穆杳知道,卻拿他沒有辦法。


    鳳凰是王家的祖,至少在王家眾人麵前不能對老鳳凰不敬。


    現在機會大概來了。


    “想要走他?”藕坊隻院落允許外人進入,穆杳隔著窗欞與外麵的老鳳凰交談。那個他是王家最近出現的返祖明顯的小輩,他的鳳凰血脈很純淨,這於西山鳳凰而言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天助他。


    “條件你開。”鳳菡對鳳簡勢在必得。


    “師尊脖頸處有齒痕。”穆杳將齒痕兩個字咬的極重,麵無表情但氣壓極低。


    鳳王將青年這些年的進步看在眼裏,心底是服氣的,但他也作死習慣了,正視著青年挑釁,“本王做的,但這個條件本王不答應,等你有實力阻止再說。”


    穆杳點頭,換了個說辭,“將辰前從無涯嶺引出,在此之前每兩個月告訴我他的情況。”鳳菡兩月去一次無涯嶺,這他是知道的。


    “成交。”


    想來鳳菡也沒想到,他成功將辰前帶出時,穆杳也已經成功震懾的他不敢再動那人了。


    再次見到辰前時的心緒,穆杳形容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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