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不止鳳菡在這裏,王景垣也在。


    辰前還未轉過上次躲藏的拐角,就又發現了花園裏幾人的存在。


    他們坐在水榭間,裊裊青煙在水榭香爐上冒出,麵前石桌上翠色茶盞配香茗。


    鳳王早恢複了平時的淡然,倨傲自持。辰前再次見到這人,依舊不覺得愉快。


    三個男人分坐三方,鳳菡、穆杳不能算是正襟危坐,也至少氣質分明骨頭明顯,隻有王景垣不知懷著什麽心思,不動聲色朝穆杳身邊倚去。


    弟子並沒有理會他,這讓他愈發大膽。他似乎知道張止輕會帶辰前來這裏,半點不詫異。


    弟子發現師尊的到來時,其別二人也發現了。


    穆杳臉上的喜色很明顯,但不知想到了什麽,立刻掩蓋了這情緒,甚至撫上了他弟弟伸過來的手。右手不顧傷口,端起茶盞放在了王景垣手中。


    這個動作很刻意,也讓辰前很不習慣。這二人不是素來關係不合的嗎?


    雖然不應該小人之心揣度,但印象中,他在洛陽的那兩年,穆杳從未和王景垣講過兄弟之情。隻是規矩的辦事罷了。


    王景垣受寵若驚之色更是礙眼,他不渴但立刻端起茶盞的模樣那麽癡傻。看向自己的眼神更是帶著不加掩飾的炫耀。


    辰前這次是十分分明的看明白了他眼中的情緒。炫耀。


    他覺得奇怪,奇怪這情緒產生的原因,又覺得酸澀難受。


    他似乎不應該如此的。


    藥方有錯帶來的失落尚且沒緩過來,他無視了王景垣的敵視,走到水榭邊上,張止輕一步不離的跟著,以保護的姿態。


    鳳菡臉上滿滿都是戲謔,好戲看得不亦樂乎。辰前注意到了他,卻懶得理會。


    “辰前,我看啊,你不如跟我迴西岩山。”鳳王意識到了,立時得意洋洋道,一旁穆杳隱晦投來的威脅眼神並不被他看在眼裏。


    “先給我萊無毒解藥的藥方。”他聞言駐足。這種不著邊際的話辰前不知聽過多少次了,並不打算和這個痞子探討這種問題。


    “那就是願意跟我迴去了?”


    辰前這次是真的不耐煩,他煩躁的捋了把衣袖,那裏是浣花綾束的地方。


    “還是先找到鳳簡吧,鳳王。”這鋒芒畢露的樣子真不像辰前,可偏偏就是他露出來的。鳳菡神情精彩暫且不提,穆杳和辰前都被這姿態嚇了一跳。不過前者是樂意看到這一切的,後者是真的被自己嚇到了,他什麽時候這麽伶牙俐齒了?


    穆杳的目光從始至終定在辰前身上,在坐的隻有辰前一人看不清楚。王景垣捧著手裏的茶盞神情莫測,有些翻騰在眼中的情緒終於慢慢熄滅,轉為更深沉的光。


    他該看懂的,可惜他不信這個邪。


    另一邊,正午陽光下,王家宅院放走了最後一批出去採買的馬車,終於打算關上側門。


    看門的門童和負責採買車輛的老管家都沒有發現,坐在其中一輛馬車上的兩個瘦弱低矮的家僕從始至終低著頭,完全不敢對上眾人視線。


    其中更為瘦小那人露出的下頜慘白如紙。


    而在影壁之後,一人旁若無人的站在壁邊上,氣質內斂、一身水色廣袖滾雲紋金邊華服氣度雍容。他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堅毅和涼薄,其間冷意猶盛辰前。


    但,容貌和辰前全無二致。


    周圍僕從行色匆匆,無人關注他分毫。


    就像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一樣。


    石桌上隻餘下一個位置了,在穆杳的對麵,鳳菡、王景垣的旁邊。


    辰前並不欲坐下,他直直看著鳳菡,沒有理會一直盯著自己瞧的穆杳。


    鳳王的詫異和被戳到痛處般的窘迫、傷感、擔憂掩去的很快。“我要藥方。”恰好鳳菡就在這裏,起先辰前是打算讓弟子去問這鳳凰要的,現在剛好,還可以算一算以前的帳。


    鳳菡淡淡掃了穆杳一眼:“好,我給。”


    這下輪到辰前不適應了,他沒想到事情會談的這麽順利。來之前他還因為要借穆杳之勢要挾鳳菡而不好意思,甚至擔心鳳菡所求抵不抵得過一張藥方,他會不會就範。


    身邊穆杳臉上的苦笑那麽明顯。還是王景垣解開了辰前的疑惑,“先生的弟子不曾和師尊說過他正在做的事情嗎?”


    確實不曾,辰前沒有問過。王景垣語氣裏的不屑和嘲諷十足明顯,讓他不知該怎麽迴答。


    他有些不適應的尷尬。


    “師尊,藥方原版在弟子這裏,正打算讓師尊看看是否是真的。我知道藏書樓裏的藥方是錯的,是鳳王幌了我。”說著,穆杳將一張對摺的牛皮紙從袖中拿出,遞給了過來。


    辰前接過,他看向弟子,感激弟子給他台階下。“好。”


    他從穆杳的隻言片語中知道了一點,王家藏書樓裏的藥方是他放的,弟子這麽做明顯是為了自己。


    定然是感激的,這些事情辰前都不知該如何迴報穆杳。


    “嗤。”鳳王的嗤笑嘲諷礙耳。“穆長老,你,不行啊。”


    這話讓辰前皺眉。他握著藥方,今天第二次看向鳳菡,等著他講下去。


    “嗬,別拿你那貓眼看我,那血的滋味我可還想嚐嚐呢。”鳳菡不待一旁的穆杳發作,自顧自作死。


    話音才落,周遭氣氛立刻冷凝,穆杳欲噬人的眼神難以言說的危險,無聲說著威脅的話語。


    辰前也不愉快,鳳王的話太過不堪,似乎周身如□□般呈現在眾人的眼前,讓他不安拘謹。


    鋒利的淺青色劍光在下一刻突兀出現,絲毫沒有預兆。眾人包括王景垣都沒想到穆杳會不由分說動手。


    “阿杳!”辰前反應最快。“小心右手!”穆杳右手上的綁帶還沒拆下,昭示著主人傷勢未愈。


    師尊沒有阻止弟子僅僅是提醒他小心傷口這點,讓師徒二人之外的人都驚訝。


    張止輕反應也很快,他也不是真的愚蠢,之前在紫臣穀故意喊出鳳凰這點,多少帶著賣蠢的意思。真的到要緊時候還是足用的。他閃身躍到鳳菡身後,長劍出鞘,泛著冰冷寒光。劍身直指鳳王後背,威脅之意明顯。


    兩把劍的主人都還年輕,但劍氣不弱。被圍在中間的鳳菡一時失了言語的能力。


    “嘴巴請放幹淨點!”穆杳周身氣質冷凝,再不複在師尊身前時溫潤的模樣。這般姿態讓辰前都怔鬆。他含著笑意的聲音透著威脅,似乎鳳菡不答應,那橫在他身前的劍就會毫不猶豫斜刺而下!


    “嗬,好好好我嘴巴放幹淨。”鳳菡從來都是個能軟能硬的痞子貨色。他雙手慢慢高舉頭頂,爛漫笑意仿佛毫不在乎。


    雙方都有求於對方,那事情到這裏差不多就結束了。


    王景垣眼見穆杳抬手消散了手中內力凝實而成的劍,慢慢恢複了王家家主該有的氣度:“鳳王還真是能屈能伸,那看來此行,是勢在必得了?”


    王景垣是高傲而目中無人的,但他對穆杳奉承的模樣幾人都心知肚明,所以他從沒有避諱過鳳菡。但真到和鳳菡交談,那臭模樣就又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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