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起了未卷的珠簾,使屋裏的人又看到了窗外的景色。


    又一度風雨春秋過。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傳來了一陣撕肝裂肺的哭聲,重光起身走了出去。


    露晞迴來了。


    隻見她衣裙微亂,一頭的青絲隻綰了一個簡單的發髻,素脂微抹,不見了去時的紅妝。


    他知道自己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露晞朝他撲了過來,在他一陣捶打、一陣哭嚎。而他隻靜默地站立在風雨中聽著她的哀哭和謾罵。


    待露晞的哭聲漸息,重光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晞兒,你可還記得我說過的話?”


    他扶著露晞迴到了她的房中,留下了一個清冷的背影和一句低沉的話語。


    “此非汝家也。”


    不久之後,露晞又被邀去皇宮赴宴。


    那一天,她穿著一身緋色羅裙,像院中凋謝的花,一朵紅花飄落到了她那綰得高高的髻上,淚和著殷紅的胭脂滴落在她足下的黃泥中。


    屋內珠簾不捲,孤清的酒伴著孤清的人。


    烏夜啼


    林花謝了春紅,


    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


    留人醉,


    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第34章 三


    謝新恩


    櫻花落盡階前月,


    象床愁倚熏籠。


    遠似去年今日,


    恨還同。


    雙鬟不整雲憔悴,


    淚沾紅抹胸。


    何處相思苦,


    紗窗醉夢中。


    重光寫下這首詞,默默地拿著它走至屋外,在月光之下焚燒。


    緋紅的火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鮮明,他仿佛看見了娥皇在月下弾撥琵琶的身影和亡國前夕在火光中飄飛的櫻花。


    “櫻華。”他輕聲喚起了她的閨名。


    前幾日除夕,他還抱著他和她的孫兒正言玩耍,那孩子生得白白淨淨,甚是可愛。


    他想起了潘佑的那句“得者時也,失者順也。”


    徘徊至小池邊,借著昏黃的月光,他看見——青絲白了。


    歲運之來不可卻也,行年之去不可留也。


    他解下係在腰間的酒壺,一飲而盡。


    月光下,清風中,他又聽見了娥皇坐在山舍前唱著“歸時休放燭花紅,待踏馬蹄清月夜。”


    一首詩在他的醉夢中誕生了。


    鬢從今日添新白,


    菊是去年依舊黃。


    萬古到頭歸一死,


    醉鄉葬地有高原。


    公元978年,七月初七,夜。


    這一日是乞巧節,是重光的生辰,是他離開金陵亡後的第三個生辰。


    禮賢閣中掛滿了五彩的花燈,一輪明月高高地映在青綠的湖麵上。


    大廳內傳來了絲竹管弦之樂章,歌妓們正在彈奏著《虞美人》的曲調,重光坐在正中央唱著他現場填下的詞。此刻的他一身月白色的衣袍,腰墨玉,和當下的氣氛有點不搭。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迴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那一刻,樂聲響徹雲霄。


    “三弟,你可是要去參加隴國公的生辰?”趙光義攔下了正要上馬車的趙庭美:“可否替我給他帶一壺薄酒,賀他生辰?”


    “多謝皇兄。”趙庭美行完禮便接過趙光義遞過來的一壺酒上了馬車,今日是他忘年交李煜的生辰,本應早去赴宴,可不知何故,皇兄為著一下瑣事拉著他商議了好久。


    禮賢閣


    “隴國公,魏王殿下到。”


    重光示意讓他進來,複又醉於笙歌。


    趙庭美火急火燎地趕來了,待他坐定後道:“重光,皇兄讓我待他給您捎壺酒。”


    重光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代我謝過陛下。”,他讓人傳過那壺酒,一人飲盡。


    隨後,他人歌妓繼續彈唱,獨自拉著趙庭美來到院中,月光在他月白色的衣袍上灑下了一層淺淺的暈。


    “文化,今後晞兒就拜託你了。”未等趙庭美迴應他便轉過身去:“進去好好和晞兒敘敘舊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清美的月光漫在瀲灩的湖中,重光強忍著身體的劇痛行至湖畔的亭中。


    他扶著欄杆倒在地上,四肢抽痛,首足相接。他喘息著,在陣痛之中望向月光擠出了一個微笑。


    掐指算來,他來到這個世界已有四十一年了,如今始於何處亦止於何處吧。


    記得自己來過,走的時候,不留戀,不掛念。


    柔暖的月光籠罩著他,那一刻,他忘記了痛。


    當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的時候,金黃的光照在青翠的湖麵上,就像它落下的時候一樣。


    尾聲


    第35章 始一終亥,終亥始一。


    晨曦照在斑駁的牆壁上,羅伯特在古廟中醒來。落滿灰塵的古佛,潔白中透著鮮紅的碎玉,一切都是那樣地陌生亦是那樣地熟悉。


    在南唐經曆的那些事仿佛隻是他昨夜的一場夢。


    夢······


    羅伯特起身抖了抖風衣上的灰,他走出門外,前麵是一片櫻花林。緋紅的櫻花在風中紛紛揚揚地飄落,鋪滿了整條石階小徑。


    他想起了曾經託付靜空種下的櫻花果。


    迴到旅館後,他洗了個澡,休息了一下,下午便去了了附近的圖書館翻看中國的曆史書。


    當看到北宋亡於1127年,宋徽宗被金太宗羞辱,最終病死在五國城的時候,他輕嘆了一聲,細碎的陽光照在了他蒼白的手上。


    當飛機飛上雲霄的時候,地麵上的樓宇和街道皆渺小得如一片片黑壓壓的小點點,翹首仰望,蒼藍的天空高遠得望不見盡頭。


    那一刻,他忘卻了所有······


    院落中,羅伯特坐在鋼琴前彈奏著樂曲舒緩的樂章,孩童在樹下玩鬧。


    壓在地平線上的太陽照進了屋中,和牆上油畫中的陽光交相輝映——


    太陽壓在地平線上,赤金的光照耀著昏暗的世界,使人看不出是日出還是日落。


    後記


    第36章 後記


    致重光——


    感謝你陪我走過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個階段,讓一個懵懂無知且不諳世事的少女在你的詩詞中成長。


    從一開始對你的偶像崇拜到看待曆史變遷的平靜,漸漸地,我也不再去論斷那些死者與生者。


    感謝你成為我這段路的引路人。


    此致


    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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