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深宮中受寵的妃嬪不可能沒害過人,而害過人的人往往喜歡以己度人,總感覺有人會在她身邊神不知鬼不覺地害她,所以太後夜裏睡覺時不喜歡有人在身邊伺候。可怪事往往發生在夜裏,也許是黑暗能迷惑人的雙眼。


    椒房殿雖然和長樂宮沒法比,但是也比其他宮殿大,越大的宮殿越是空曠,夜裏一點走路的聲音都會被無限放大。太後就是被那一陣一陣的跑跳聲吵醒的。


    太後已經懷有三個月的身孕,正是身子難受的時候,她被這聲音吵得無法入眠,於是高聲喊道,“何人喧譁?”


    跑跳聲突然消失,過了片刻,又突然出現,聲音比剛才更加大。


    太後微微皺眉,她盛開眼,入眼是一片漆黑,她忽然想起自己已經搬入了椒房殿,皇後入住椒房殿後,守衛一向森嚴,不可能有人在深夜無故喧譁。


    跑跳聲本是從東到西,繞著椒房殿裏裏外外的,後來忽然由遠及近,往太後的床前逼近。


    太後抓著身下的床單,不自覺地屏住了唿吸,靜謐中那跑跳聲被無限放大,就像是一個頑皮的小孩子在地上亂跑亂跳,最後一跑一跳地來到太後的床前。


    太後的視線被黑暗阻擋,她聽著床幔外徘徊的跑跳聲,一動也不敢動,就這樣僵持了一夜,直到天亮後,跑跳聲消失,她才累的暈了過去。


    一夜的驚嚇,讓太後差點小產,來給她診脈的禦醫正好是她的人,於是讓禦醫撒了個謊,謊稱太後的身體太虛弱,不適合待在椒房殿,皇帝那時候極寵她,於是便讓她搬去了長樂宮。


    椒房殿一直都是太後有意遺忘的一個心結,如今一把火將椒房殿燒了個幹淨,她的心裏反而更加有些不安了。


    迴想起往事,太後又生了一場病,就連秦政那邊傳來的監視消息,也懶的逐一計較了。


    秦政去問了個安,吩咐禦醫幫太後調理身體,然後就迴幹清宮了,他不是胎穿過來的,和太後除了在朝堂上,私下幾乎沒見過幾麵,所以也別提和一個陌生的女人有什麽感天動地母子情。


    他占了小皇帝的身體,自然會對太後負人子的責任,但是母子情還是隨緣吧,不過看他和太後針鋒相對的立場,母子情恐怕隻是個泡影。秦政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在現代的母親因病早逝,不過渴望母愛的年紀他早已經過了,倒也沒覺得有太多遺憾。


    皇帝從長樂宮迴來後就開始發呆,發完呆還嘆氣。趙國忠給秦政倒了杯茶道,“陛下不必擔心,太醫署的禦醫醫術高超,太後很快就會病癒的。”


    秦政微微點頭,片刻後說道,“你方才急匆匆進來可是有事?”


    趙國忠笑道,“林大人求見,已在外麵恭候多時了。”


    “讓他進來。”


    林長風今天穿的很正式,官服整整齊齊,連領子都沒有褶皺。他進屋後行完禮,也不說話,往地上一站,低頭看著鞋尖。


    秦政嘴角微抽道,“林愛卿昨夜睡得可好?”


    林長風抬頭道,“不敢欺瞞陛下,臣睡得有些不太好。”


    “朕也沒睡好,”秦政道,“你來的正好,給朕彈個助眠的曲子,其他人都退下吧。”


    秦政睡覺不喜歡有雜音,宮女近侍深知皇帝的這個忌諱,速度很快地退了出去。


    林長風看著已經閉上眼睛的帝王,在心裏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開始奏琴。昨天皇帝派人給他送來了一封密信,幸好他昨天沒錢了,所以沒去鴛鴦樓,當然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密信裏隻寫了四個字——反裘負芻。


    “反裘負芻”這四個字是一個故事,講的是一個路人為了愛護一件皮衣,所以將它反著穿,這樣即便是背東西,也不會把裏麵的羊毛磨掉。當時的國主巡遊看到後,對路人說了一句話,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林長風捧著這四個字揣摩了一夜,他知道小皇帝這是對他不滿了。可是他父親在世時雖位高權重,但行事也太過剛直,常常在朝堂上反駁的先帝下不來台,終究引起了先帝的忌憚,父親死後,先帝準備開刀,他隻好韜光養晦,流連煙花柳巷。


    林長風很惜命,威脅到性命的事情他絕對不會做。但小皇帝有意招攬他,而且小皇帝看起來也是個可以扶植的人,他也不甘心一輩子庸庸碌碌,他自記事起就開始識字讀書,學了一大堆的東西,絕對不是用在床上和棺材裏的。


    “林愛卿,”秦政閉著眼睛道,“此曲雖寧靜,但你的琴聲卻不靜,你有心事?”


    林長風笑道,“臣慚愧,昨夜沒有睡好。”


    秦政沉默半晌,看了一眼林長風,終於接話道,“為何沒睡好?”


    林長風輕嘆道,“陛下的密信送來後,臣就有些失眠。”


    秦政微微點頭道,“朕送的的確不是時候,應該等愛卿睡完一覺再送。”


    “……”林長風深吸一口氣,發現和小皇帝兜圈子是沒有出路的,他停下手指道,“即便陛下今早送來密信,臣夜裏也會失眠。臣失眠是因為密信的內容。”


    “繼續彈。”


    林長風隻好繼續彈琴,苦笑道,“陛下,臣愚鈍,著實不解聖意。”


    秦政看向他道,“朕偶爾讀到這個故事,覺得很有趣,每個人對一個故事都有不同的看法,朕問了顧先生,和顧先生的觀點出現矛盾,所以也想問問林愛卿的看法。”


    林長風看向秦政,片刻後開口道,“當臣第一次看到這個故事的時候,先父還在世,臣很不理解那路人為了愛護一件皮衣就將它反著穿,畢竟臣的皮衣壞了,還可以買得起許多皮衣,直到今天臣連最後一件皮衣也典當出去後,臣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今年冬天臣怕是要挨凍了。”


    秦政嘆了口氣道,“你應該留下一件的。”


    “唉,可惜人在吃不上飯的時候是顧不上以後的事的,”林長風頓了下道,“先父仙逝後,臣家中日益衰敗,親朋好友都靠不住,臣為了吃口飯,也是無奈之舉。”


    秦政淡淡地說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冬天不遠了。”


    林長風微微點頭道,“臣以為陛下聽了之後,會感動的賞賜一件皮衣。”


    “朕怕林大人在冬至之前就把皮衣又當了出去。”


    林長風有些尷尬道,“臣如今有了陛下的俸祿,自然不會再做這種事。”


    秦政定眼看了他半晌後說道,“好,朕就看看林愛卿的定力。”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大家感想如何,寫太後的時候被自己嚇到了2333,大家覺得需要酌情減少恐怖的部分嗎?


    ps:故事出處,《左傳·新序·雜事》:魏文侯出遊,見路人反裘而負芻。文侯曰:“胡為反裘而負芻。”對曰:“臣愛其毛。”文侯曰:“若不知其裏盡,而毛無所恃耶?”


    第15章 偷雞取血


    顧明哲負手站在房頂,一身墨綠融於黑暗,他一臉凝重地望著腳下,但什麽也看不到。今天的夜色很黑,沒有月光,不是陰雲密布,而是因為今天是初一。每到初一十五顧明哲都會站在房頂沉思,因為這是他改善夥食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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