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救火啊!”男人們掛心自己家人,更是不管不顧地橫衝直撞,驚叫之聲響徹雲霄,整個會場鬧成了一鍋沸水之際,拓跋氏的騎軍神兵突至!


    拓跋珪一身金甲,如猛虎下山一般帶著千軍萬馬疾衝過來,在先前潛入劉部的內應的縱火配合下,狂風驟雨、狼奔塚突!毫無準備的匈奴人有如待宰羔羊一般被鮮卑軍隊肆意屠殺!


    遮天戰火映入冷酷的眼眸,瓢潑熱血濺上剛毅的下頷,拓跋珪追風逐日一般在亂軍中如出入無人之境地不斷挺進,摧毀了一道道倉促布起的防線,驚雷似地劈至倉皇欲逃的劉顯的麵前,長槍一展,封住了他最後的退路。


    “拓跋珪!你這陰險無恥之徒!你對的起我的女兒——”未完的話音被沖天而起的血箭擊散,殘破的身軀狠狠地栽倒在地。拓跋珪則縱馬一躍,將劉顯的首級挑上槍尖,他享受似地看了一眼血汙滿麵、死不瞑目的“嶽父”,嗜血地勾起唇角:“你的江山都是我的,何況女人?”


    隨後他將長槍高高舉起,於軍中策馬奔騰,山唿海嘯般地昭告著他又一場吞併之戰的勝利!


    這場並無懸念的戰爭在子夜之前結束了,拓跋珪踏著一地的殘肢斷臂,被一群驕兵悍將簇擁著走進了劉顯奢華無比的王帳。他眯著眼看了眼壁上高掛的全張白虎皮,這是劉顯當年殺父弒兄奪取單於之位的時候,下臣奉上的賀禮,全族引為祥瑞。拓跋珪嗤聲一笑,抬手一把扯下虎皮,擲於榻上,而後緩緩坐下——親兵齊齊跪地,同賀大捷。


    數十年來手執牛耳的劉部匈奴一朝被滅,拓跋珪得牛羊勞力無算,至此終於徹底統一了整個糙原,真正成為塞北之王。


    然而就在他還在清點勝果之時,留守盛樂的賀蘭雋一封急報便送到了他的案前。拓跋珪展信一看,臉色頓時大變——


    後燕慕容垂忽然發兵,禦駕親征,進軍並州,一路披靡,如今已經攻下平城進逼盛樂!


    兩燕對峙多年,領土犬牙交錯,拓跋珪作為西燕布下的一枚楔子直直插入北疆,直接威脅後燕國都中山,但慕容垂多年以來警戒有之卻一直按兵不動,怎會在此時忽然發難?如今精銳騎兵已悉數被他帶離盛樂,守備正是空虛,如何抵擋的住號稱“不敗”的慕容垂的大軍?沒想到他剛剛征服了河套以東的大片糙原,慕容垂就要趁機端了他的老巢!


    更叫他詫異的是,如此大事,為何他事先一點風聲都沒聽說過——難道慕容熙對他也起了二心?


    他寒著臉擲下戰報,霍然起身:“全軍啟程,迴救盛樂!”


    其實此事卻著實怪不得慕容熙。莫說他使晉失敗,鎩羽而歸,目前很不受慕容垂待見,就連後燕太子慕容寶都被瞞在鼓裏——慕容垂親征拓跋部乃是臨時起意的應變之措。蓋因西燕與東晉合併攻下川蜀之後已經正式結盟,轉眼就要對後燕正式開戰,既不可免,不若先下手為強,搶先折斷西燕的北翼!


    鮮卑鐵騎冠於天下,若論單兵作戰能力二者不差上下,但慕容垂早已知道拓跋珪不是個簡單人物,並不敢托大輕視,假手於人,故而趁其傾巢出動向西北擴張之際,採取閃擊戰術,親自率領嫡係精銳部隊,輜重盡舍,日夜疾行,攻城拔寨,迅捷無比地占據了並州中北部的大片土地,包括拓跋珪為製約後燕而興建的軍事前哨——平城。


    中衛將軍馮跋踏著一地殘雪迴到軍營,將身上浸透了的血衣剝下,露出一身堅實雄渾的肌肉。今日一役,又拔除了拓跋部的一個軍事堡壘,距離盛樂隻有不到三百裏的距離了——若能攻下盛樂,定叫那拓跋珪成喪家之犬!


    思緒一蕩,他不覺又想到了尚在中山的那個人。自被東晉逐出建康以來,這位河間王殿下的處境便大不如前,他自己倒看的很開,完全不為失寵而憂懼,叫馮跋擔心不已。但馮跋自個兒前些日子又莫名其妙地捲入離宮縱火案,被暴怒的太子構陷下獄,鞭長莫及也難照拂到這從讓人省心的王爺,若非此次皇上親征要用他,隻怕他還未必能這麽快就重見天日。


    這次隨駕出征,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對慕容熙知會一聲,也不知他會不會生氣…馮跋苦笑了一下:慕容熙當然會生氣,卻隻是因為他不肯將此次征伐拓跋珪的計劃告知——他的喜怒哀樂,從不因他而起。


    所以,此番他更是咬著牙,死了心,血戰連天就為了要和拓跋珪死磕到底!不僅為了自己可以再掌兵權,被慕容垂提拔重用;更是為了將這個眼中釘肉中刺連根拔起,滅了慕容熙這段不容於世的前生孽緣!


    一時親兵入帳,稟道:“皇上召見將軍。”


    馮跋知道是要他述報軍情,這位英雄一世的馬上皇帝在戰場上事必躬親,即便有些小戰役非他指揮,戰後也都要召人詳詢因果以判斷軍情態勢。當下換了件幹淨的武袍,他腳不沾地地趕往慕容垂處。


    慕容垂亦是一身輕甲,端坐帥帳,身邊一個親兵正侍奉他進藥。慕容垂抬眼見馮跋入內,便不耐地將藥碗放了迴去,隨手斥退,直叫馮跋上前說話。馮跋恭恭敬敬地行了禮,一麵口角簡利地報告戰事,一麵看向他的君主——立國十載,這位戎馬一生的昔日戰神已是鬚發皆白,近來又舔了些許不大不小的病症,雖依舊威風凜凜,但細細看去,當真比前些時日更顯老態了。


    慕容垂側耳聽畢,略點了點頭:“好,盛樂已無險可據,我大軍縱馬可至。兵貴神速,明日淩晨,三軍飽食一餐,即輕裝上陣,一天之內,兵圍盛樂!”如此一來,還在陰山下敕勒川圍剿匈奴的拓跋珪便是長了翅膀也難以趕迴來布防——到底年輕氣盛又野心太過,不是勵兵秣馬想著征伐複國麽?朕就先滅了你的“故都”盛樂,叫你從此有家難迴!你擁兵數萬,又已見疑於慕容沖,他無論如何不會接納你這麽一大幫虎狼之師為禍關中,屆時,你,走投無路,又當何去何從?


    說到底,慕容垂對拓跋珪忌之卻也惜之,到底愛他的將才,這些年來始終未曾熄了招攬之心,隻是此人天生反骨,難以降服,他深懼如當年苻堅一般養虎成患,故而從不肯對人透漏半句。


    慕容垂如此煞費苦心反覆思量,又覺丹田之內氣息紊亂,喉間作癢,掩飾性地重咳一聲,他開口道:“盛樂之戰,便由你做前鋒吧。”


    馮跋聞言大喜,磕頭謝恩——若拓跋珪不及迴防,鎮守盛樂的隻有一個賀蘭雋,鮮卑軍隊素來善攻不善守,如何抵擋的住成武皇帝慕容垂親率的精銳大軍?拿下盛樂指日可待。而此時隨駕出征的不乏跟隨慕容垂多年的宿將老臣,他沒想到皇帝竟會將這份頭籌大功指派予他一個軍中新銳!


    慕容垂抬手命他平身,又看了他一眼,別有深意地道:“可知朕何以如此重用你?”馮跋再輕狂也知不會隻因為自己作戰勇猛,當即垂首搖頭,慕容垂緩下一口氣來:“你與熙兒交好,所以太子一直視你為眼中釘屢次陷害,朕豈能不知?太子氣量狹小,恐即位之後未必容得下熙兒與段妃,此戰若能滅了拓跋珪,拿下雲中川,你便可恃功晉升上將,將來…也可做那隊孤兒寡母的倚仗,讓太子不能輕易下手…”


    馮跋沒想到慕容垂深謀遠慮防微杜漸至此,近日雖日漸疏遠段元妃母子,實則心中還在牽掛他們,慌忙俯身道:“皇上春秋鼎盛,大可從長計議!”


    慕容垂又重咳了一聲,撐著雙膝緩緩站起:“是啊,朕必須春秋鼎盛,否則,朕若撒手,慕容沖必會如洪水猛獸一般,將朕的這片基業吞噬殆盡…”馮跋聽他說的不祥,正欲再勸,忽見慕容垂前行數步,忽然渾身一僵,隨即踉蹌著向前栽倒,哇地嘔出一大口鮮血!


    “皇上!”馮跋撲上前扶住慕容垂,被嚇地幾欲魂飛魄散。“不可聲張!”慕容垂低喝一聲,“傳軍醫一人入帳,絕不能走漏風聲。”馮跋見他麵色鎮定,想來已不是第一次咳血了,心下不免惶然——慕容垂連病都不敢病,強撐著主動出擊,皆因他自己知道,他的幾個子侄輩中,怕已沒有能壓製住拓跋珪的帥才了。


    馮跋趕忙應下,又看著隨軍太醫金針刺穴,參湯灌喉,一番忙亂之後慕容垂果然強行又恢複了精力,麵色紅潤雙目矍鑠,又恢複了不怒自威的帝王氣度。茲事體大,馮跋自然不敢張揚,次日照計劃全軍拔營,蜂擁蟻聚一般朝盛樂殺去,但他心知肚明——物極必反,後燕危矣。


    兵臨城下,賀蘭雋的抵抗極其激烈,盛樂攻防戰打地甚是艱難——這也在慕容垂的預料之內,拓跋珪以複興代國為名,聚攏了不少遺民舊屬,方有今日的萬千氣象,若富有象徵意味的代國“故都”盛樂陷落,對立足未穩的拓跋部來說簡直是毀滅性的打擊。


    但盛樂才重建三年不到,城郭不廣城牆不堅,慕容垂不惜一切代價地連日猛攻,又派後軍四處劫掠,堅壁清野——困守孤城的拓跋軍在後燕優勢兵力的重擊之下又能堅持幾天?而為了對付日夜兼程想要趕迴來的拓跋珪,慕容垂發兵之後即已命其子趙王慕容麟北上阻擊——他倆也算是老對手了,慕容麟即便攔不住這頭猛虎,也必能拖緩他的腳步。


    燕軍的屍體在城牆下一層一層地壘起,整片冰雪大地都被染成血紅,慕容垂不為所動,繼續重兵壓陣——城外血流成河,城內隻會更加慘重——亂世征伐,從來都是一將功成萬古枯。


    然而就在此刻,派出去的斥候急急趕來迴報——並州的黃河東北岸出現拓跋珪的軍隊,距此不過兩百多裏!


    拓跋珪不是被絆在了河套地區,怎會分身有術、神兵忽至?!這一驚非天小可,慕容垂當即捂住胸口,跌坐於榻,閉目順了許久的氣,他方才咬牙切齒地道:“上當了,拓跋珪留在河套交戰的大部隊是為了牽製慕容麟的軍隊,他自己隻帶少量精兵趁黃河冰封,繞道了我們的後方——”


    馮跋亦憂道:“他想與盛樂城裏的賀蘭雋內外夾擊,逼退我軍?”


    慕容垂緩緩搖頭:“他…不是為解盛樂之圍而來,而是沖平城而去。”馮跋一愣,隨即便明白過來——他們攻下平城之後並未分兵駐守,為求進軍速度,連糧糙輜重都不帶就趕來盛樂,拓跋珪奪迴不難,屆時他便可以以逸待勞,占據平城一帶封鎖燕軍的退路,就算他們攻破了空城盛樂也闖不過拓跋珪的防線迴到中山!而拓跋珪隻要待中路的主力部隊打退慕容麟趕來會師之後,三軍齊發,縮緊包圍,便可聚殲孤軍在外彈盡糧絕的慕容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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