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堅吃痛鬆手,唇角凝著一點新紅。他還來不及查看傷口,便在馬上正襟危坐地揚聲吩咐道:“命斥候再去探明身份迴報!”


    來的卻是楊定的軍隊——他恐天時不好,苻堅與任臻會有閃失故而特特帶兵前來接應。此時雨雪稍歇,任臻遠遠望見為首的楊定,便等不及似地在馬鐙上立起身子,朝他大力地揮了揮手,苻堅微微擰眉,攬住他的腰的雙手直覺地一緊,任臻立即感受到了他的攔阻,便也乖乖在他懷中坐定了,待楊定策馬而至方笑道:“大個子,可叫我好等!”


    楊定滾鞍下馬,先拜見了苻堅,見任臻安然無恙,心裏便也鬆了一口氣,又見二人同騎而歸,想來任臻也願意放棄追擊沮渠蒙遜,二人當已和好如初,心中便又有些許不自在,臉上卻依舊是那幅麵癱表情:“你一向特立獨行,等我做甚?”


    任臻知他在暗諫他一時衝動孤軍深入,卻絲毫不以為意,還是一副無所謂的笑模笑樣:“我不小心she死了苻天王的坐騎,隻得將自己愛馬與他分享,若再見不著你,隻怕我們這兩個大男人得把赭白壓地股斷筋折了——你說我等你做甚?”


    楊定信以為真,連忙將自己的坐騎牽出來,任臻微微轉過頭,笑對苻堅道:“天王,體諒一下我這勞苦功高的愛馬吧?”眾目睽睽之下,苻堅焉能說不,隻得勉強一笑,鬆了鬆手,任臻輕推開他,利落地翻身躍下複又縱身上馬,一麵把玩著韁繩一麵笑道:“多謝天王成全。”


    迴去之後,任臻便似定了心一般全力襄助班師事宜,絕口不提沮渠蒙遜,而全力襄助涼軍押送俘虜降臣等事宜。班師迴姑臧的途中,苻堅這方麵再這麽遲鈍也漸漸察覺出有些許不對勁了。一路上任臻一舉一動皆無異常,嬉笑怒罵也如往昔,渀佛先前的隔閡與不快煙消雲散,但他就是察覺出了他對他的異樣——倒不是冷言相對,任臻待他較往昔反更顯熱情眷念,甚至到了刻意為之的地步。隻是軍中人多口雜,苻堅竟尋不得時機與他單獨詳敘。


    好容易姑臧遙遙在望,見天色已晚,苻堅便命全軍就地紮營,飽食沐浴,休養將息,明日好軍容整齊地入城告民。離家遠征大半年的涼兵們都爆發出了喜悅的歡唿,各自散去不提。不一會兒營地之中便升起裊裊炊煙,兵將們全都放下了警戒,聚在篝火處嬉鬧、談笑。苻堅亦在帥帳之前召集數個高級軍官圍聚用飯,眾人見帥帳前架起篝火,上麵支起了一口巨大的黃銅大鍋,內裏湯水沸騰,正噴湧著一團團的熱氣,都不明所以。阿爾泰見苻堅又以牛辱加入羹湯,再佐以蔥薑蒜椒等重料調味,白湯滾滾,香味撲鼻,便忍不住好奇道:“天王,這是何物?也可吃得?”


    苻堅笑而不答,又命人端來一盤碟片地極薄的生鮮牛羊肉片,次第入水。在座唯有楊定略知根由,便笑道:“我們今日有口福了。”苻堅又將平日充作軍糧的饢餅掰碎,撒進鍋裏,親自掌勺,舀了一碗送至任臻麵前。


    任臻抬起頭來,隔著騰騰白氣與其四目交接,水汽氤氳之中苻堅的麵容五官都似看不真切,唯有唇邊噙著的那一抹淺笑,溫暖如昔,情意纏綿,令人砰然心動。


    他與他,當然都不曾忘記——長安城中他們是敵非友相互試探,第一次同席暢飲時他為他精心烹飪的火鍋;麥積山上他們死生一線相互扶持,第一次交心動情時他為他辛苦炮製的泡饃——種種往昔,曆曆在目,不思量,卻難忘。


    他接過了湯碗,不自覺地對他迴以一笑,便感到那鮮活暖意從指尖漸漸蔓延開來,稍解這料峭春寒。


    其餘眾人見狀也都紛紛起身動手,不一會兒讚嘆叫好之聲便此起彼伏,那湯汁熱燙驅寒不提,那肉片腥膻盡去,亦鮮香不已,就連往日風幹堅硬難以下咽的饢餅吸收了湯汁精華,都成了人間美味。苻堅見楊定等將都吃地熱鬧,似想起什麽,忙吩咐阿爾泰道:“舀起一碗給呂氏公主送去。”


    阿爾泰正吃地滿嘴流油欲罷不能,心中自是不願,但又怎敢抗旨,隻得領命去了。席上人人都聽見了,礙著苻堅楊定在場自然不敢明說,但皆在心中暗道——一碗肉湯自然不值什麽,難得的是天王記掛之心。這還是在軍旅之中,若是迴到國都,真納了呂姝為後,那她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殊寵無比?


    楊定聞言,放下湯碗,不由自主地朝任臻看去,卻見他波瀾不驚地依舊捧碗喝湯,末了被燙著似地一砸舌,卻又亮出碗底朗聲道:“再來一碗!”


    因迴家在即,四下昇平,飽食過後苻堅破例允他們軍中飲酒,壇壇佳釀送上,喜得一幫礙於軍法久未開戒的漢子差點沒手舞足蹈起來。


    涼州酒烈,任臻不欲多飲便覷著滿席將領皆暢飲談笑無人注意而起身避入帳內,剛絞一方熱巾想擦一擦臉,便覺得眼前一黑,隨即落入熟悉的懷抱。他不掙不紮,略仰起頭,在一片溫暖的闐黑中與苻堅接了個吻,濃烈的酒香自唇齒間瀰漫開來——但任臻知道,涼州男兒自古海量,隻要願意,苻堅千杯不醉。


    苻堅的動作卻緩緩停下,他輕輕含著他的唇瓣,似安撫,似等待,更似珍愛。太多的話想說,太多的事想問,但須臾過後苻堅卻隻啞著聲說了一句:“任臻。我愛你。”


    任臻心底微澀——他當然知道,惟其知道,便更難決斷。他轉過身,重重地反手擁住苻堅。此時帳外一道人影閃過,任臻眼尖,便鬆開他低聲道:“此處不便。”苻堅卻執拗地握住不放,直勾勾地盯著他,雖不說話,但眼中俱是不顧一切的堅持。任臻望了他半晌,忽而抿嘴笑道:“待散席之後,你我背人耳目,尋處僻靜地好生說話…”


    苻堅望著他的笑魘,喉結滾動數次方才悻悻撤手,他一貫自持,卻沒想道自己竟會因這一句話而心癢難耐——先前出兵張掖,平亂複地,追擊殘敵,幾乎無一時一刻之安枕,他亦不敢有一絲一毫之鬆懈,但如今大軍挾勝而迴,周邊再無軍情險況,哪怕迴城在即,又哪裏還強忍地住?


    任臻好容易勸苻堅迴席,方才略鬆了口氣,掀簾出帳,舉目探尋,果然是兀烈躲在暗處候他。任臻不敢大意,走過去又拉他走遠至四下無人之隅,在茫茫夜色中低聲問道:“可都準備好了?”


    “是。今夜咱們燕兵皆不飲酒,披甲枕戈,以待軍令。”兀烈說完,為難再三還是吞吞吐吐地道:“皇上,明日我們…當真行動?”


    第111章


    任臻低頭垂目,半晌後道:“燕軍入涼,本為助陣;現在戰事已了,多留何益?照我事先吩咐,明日涼軍入城之時,燕軍殿後,直接改道東行,返迴長安。”兀烈不敢違令,隻得道:“那…該如何向苻天王請辭?”


    任臻一扯嘴角,笑意苦澀:“我出兵相助隻為投桃報李,以償昔日之恩,焉有他意?如今功成身退,又何必請辭?難道堂堂燕帝,還貪他甚麽謝賞恩賜?”


    兀烈再遲鈍也看出苻堅任臻二人關係匪淺,便忍不住道:“若苻軍隨後追截攔阻…”


    任臻這下已無猶疑,當即道:“狹路相逢當如何,你是領軍之將,還須問我?”


    兀烈暗自一凜,知他心意已絕,哪敢再說,唯躬身領命而退。


    任臻深吸一口氣,終於在背人之際麵露痛楚之色:他當然不可能當真與苻堅動手。若明日在姑臧城外苻堅知他不告而別,怎會不親自來追但他素來顧全大局愛惜黎戍,隻要他去意決絕,執意要走,甚至擺出一副不惜兵戎相見的模樣,那在夾道歡迎的三軍萬民麵前,苻堅審時度勢之下也不能強留。


    隻是想像,便胸中一悶,如鯁在喉,但當斷則斷,有舍有得,苻堅對他情深意重,他又何嚐不是?可他們畢竟早已不是少年,除了愛情,還有家國天下抱負責任——苻堅半生跌宕方才東山再起,這份家業著實得來不易,若真愛他,便該成全。若知道彼此心意,便是遠在千山萬水外各自相思,亦心甘情願吧,又何必朝夕共對,烈火烹油?


    任臻心事沉重,便是迴到席上也顯得有些渾噩,幸而此刻諸將飲酒不及無人理會他。不知過了多久,眾人大都已喝地微醺,因明日還要整軍入城便盡皆叩辭告退,任臻混在散席之人流中,自馬廄中牽出坐騎來——他自然還記得與苻堅早先之約。


    他信馬由韁,並不操縱,任赭白撒開四蹄漫無目地隨意馳騁,絲毫不擔心苻堅會找不著他。果不其然,掌茶功夫過後,便聞得身後馬蹄疾響,尾隨漸至。


    任臻一拉韁繩,等他並騎,剛問了一句:“去哪?”便隻覺眼前一花,身後一沉,苻堅已在飛馳間躍至他的鞍上,又如上次一般將他摟在懷中,隻是用力更猛,雙臂鉗緊,幾乎要將人摁在馬背之上,任臻皺了皺眉,卻沒掙紮——他心知肚明,過得此夜,相見無期。隻是好聲好氣地又問:“咱們上哪去?”夜色之中苻堅沒有做聲,甚至看也不看他一眼,下一瞬間卻已劈手奪過任臻手中馬鞭,一記猛抽,赭白吃痛嘶鳴一聲,登時撒開四蹄、絕塵奔逸而去,赭白本為名駒,任臻憐它隨駕征戰受傷無數,平日裏打都捨不得打一下,馬鞭什麽的不過是個擺設,如今驟然受襲,便如發狂一般風馳電掣。任臻被身後之人鉗製地伏在馬背上動彈不得,被顛地上下震蕩苦不堪言,耳邊唯有唿嘯的風聲,與苻堅滾燙的氣息。


    好容易待赭白發完了性子,逐漸緩下了速度,任臻已是暈暈沉沉,全身骨頭都如散架了一般,縱使聖人也耐不住性子了,誰知還不及發作他便忽然渾身一僵,卻是一隻手撩起他的衣擺直鑽禁地而去。他慌忙抬手按住,剛迴頭怒目欲說什麽,苻堅的吻已鋪天蓋地地壓下,一麵扣著任臻的手腕一麵已是強行拉開他的腰帶,竟是真要在這荒郊野外剝去他的體衣。


    任臻心裏一毛,連忙使出反擒拿手想要脫身,誰知苻堅之手如鐵鑄銅造一般,無論他如何拆解皆不得脫,動作大了更引得赭白再次受驚,苻堅兩腿一夾,迫使赭白聽話的同時已一把扯下他的褶胯,火熱的手掌毫不客氣地摸了進去。任臻隻覺得嗖嗖涼意從尾椎直竄上腦海,這下當真是有些慌神了——苻堅貴為帝王,素來堅定剛毅,卻從未對他如此霸道而強硬過,他被自上而下地壓迫和禁錮著反抗不得,隻能求救似地失聲喊道:“大頭!”


    苻堅聽了動作,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他衣裳不整、粗喘不定,顯然情、欲勃發,麵上卻是寒霜滿布,冷過中天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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