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軍原本作為阻攔的劍盾步兵根本抵擋不住如此重甲裝備的騎兵,一個二個骨折筋斷,跌落在地,又很快被橫衝直撞的燕軍鐵騎踩成肉泥。狄伯支見狀大駭,聲嘶力竭地道:“不許退!填上缺口!外盾陣型不可亂!”


    然而這場懸殊的力量對決還是輕易分出了勝負,姚軍步兵陣被重騎兵衝撞地潰不成軍,很快便維持不了盾形而被撕扯地七零八落,再也無法為長槍騎兵提供戰機!而燕軍越戰越勇,楊定與慕容永皆是悍不畏死之將,如今各領一軍,如虎入羊群,狼奔塚突間將姚軍的方圓大陣硬生生地撕出兩道傷口。楊定戰地性起,又嫌那重重鎧甲礙事,便一把掀了頭盔臂甲,縱馬踏過層層屍體頭一個殺入姚軍騎兵陣中——他衝到何處,何處便是漫天的血花,紛飛的斷肢!


    任臻在戰車上看的分明,激動地一擊掌:“好!加鼓!為我楊大將軍助威!”燕軍戰鼓擂地震天喧響,餘下的燕軍亦士氣大振喊聲撼天,而陷入苦戰的姚軍雖不至潰退,卻也都在心下暗自驚懼。狄伯支則竭力要力挽狂瀾,在馬上揚刀指揮道:“不許後退!死守國門!騎兵陣再上!”


    五名騎將勒馬合圍,截住楊定去路,數把長槍同時朝他刺來,楊定揮戟一挺,堪堪架住,隨即虎吼一聲,蕩開長槍的同時順勢借力一砍,正攖其鋒的那名敵將登時被卸去一隻臂膀,血流如注地被一把拖下馬來,慘叫未絕楊定便抽迴長戟,迴手刺向左近之敵,兩人在馬上來迴數招,楊定便尋了個破綻,挑去敵將掌中武器,風行電掣地就勢便捅,登時將人戳了個透明窟窿!然而那姚秦小將甚是英勇,受此重創卻不墜馬,反伸出一雙血手死命攥住那戟身,不令其動彈一分,楊定濃眉一皺,斜下裏已又是一槍刺到,他隻得暫棄武器,轉身迎敵,兩馬相錯間他一招空手奪白刃,劈手剛剛奪過敵將長槍,身後卻又有兩支長槍同時襲來!楊定避過一記卻又被另一支擋住退路,被困在方寸之間進退不得,與此同時那受傷未死的小將竟大吼一聲,反手猛地拽出楊定那柄血淋淋的長戟,帶著瀕死的爆發力朝他直刺而來!


    這一下幾乎避無可避,楊定隻得側身護住要害,閉上眼欲生受那斷臂之痛——說是遲那時快,楊定隻覺得耳邊疾風一過,便是重物墮馬之聲,他堪堪睜眼,便見一道刀光削來,已將夾擊他的一名姚將挑起,慘唿著直飛出數丈之遠。


    如此神力!楊定心中震撼,順手解決了剩下的一名敵人,俯身從身體上拔迴自己的長戟對出手相助的青甲武士一拱手道:“多謝。”


    苻堅不以為意地一擺手,在馬鐙上立起身子,入目皆是金戈鐵馬,入耳皆是喊殺震天,偶有不知死活的姚兵撞上來,苻堅不閃不避不進不退,隻是瞅準了時機橫戟一掃,便如疾風落葉一般將人席捲而盡。楊定拍馬趕來與他倚背而戰,手起刀落之下亦是血肉橫飛,二人孤軍深入敵眾我寡,然而立馬之處竟硬是清出了一片無人敢近的空白區!


    狄伯支看地心驚膽戰,楊定勇冠三軍天下皆知,然則另一個蒙麵武將又是何人!?他奮力指揮親衛騎兵再次壓上合圍,而苻堅耳尖一動,似聽見了他的喊聲一般循音望去,被鮮血染紅的雙眸微微一眯——在那裏!他忽然一拽馬韁,胯、下戰馬長嘶一聲,奔騰而去,竟是直撲姚軍主帥狄伯支而去!眾人驚唿聲中,狄伯支本能地覺出了危險,立即指揮周圍騎兵結陣攔擋,然而苻堅在亂軍之中縱橫馳騁,出入若無人之境,無數騎兵甫與這不知名的武將打了個照麵,便被連人帶馬,被一劈為二!


    連楊定都瞠目結舌地望著他超軼絕塵一般疾馳而去的背影,片刻後才反應過來——他這是想擒賊先擒王,要將敵軍主將先斃於戟下?


    不,也不盡然——這不像是立功殺敵心切,倒像是急著拚命要報仇雪恨一般。


    找狄伯支…報仇雪恨…?一道閃電劃過腦海,一個念頭陡然而生,他忽然明白為何此人一舉一動一招一式皆如此熟悉了!


    當年淝水戰敗之初苻堅還為大秦天王之時,慕容泓首叛,苻堅以廣平公苻叡為將,龍驤將軍姚萇為司馬出擊慕容泓於華澤,然則行至半途姚萇即叛,將苻叡一派全數剿滅,並斬殺苻叡曝屍三日以震軍心——行刑之人,便是當年還為姚萇參軍的狄伯支!


    難道…眼前此人竟就是苻堅?!


    如此一來所有不合理之處皆茅塞頓開,楊定雖不知內裏究竟何故,卻發自內心地生起一陣狂喜來,長戟一擺,又將眼前一騎挑下馬來,策馬揚鞭欲追苻堅而去!


    說時遲那時快,苻堅已挾風雷之勢瀚海之氣沖至狄伯支馬前,劈翻最後一名攔路的騎兵,高舉染地血紅的長戟自丹田深處發出一聲炸雷般的虎吼:“賊——將——授——首!”


    那狄伯支似傻眼了一般,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高處的鋒芒利刃狠狠劈下,下一瞬間一道血箭蓬勃而出,一顆戴著兜鍪的人頭被衝上半空!


    燕軍中爆出一陣如雷的歡唿——餘下的姚軍群龍無首,更是無法對重甲騎兵正捍其鋒,馬嘶人翻間又不知被撞翻砍倒幾許,先入一步的楊定所部,隨後緊跟的慕容永所部都趁勢挺進,千軍萬馬咆哮著將殘軍分割包圍,肆意砍殺踐踏。


    任臻在烽火狼煙之間深吸了一口氣,似乎連風中都帶上了刺鼻的血腥氣味。


    他定了定神,猛地翻身躍上赭白,再次命令道:“擊鼓,換陣!”


    一直隨他留守的燕軍瘋了一般的山唿萬歲,他們的熱血與殺性已經全被眼前的戰爭所喚醒,鼓譟著饑渴地等待著進行最後一擊——喧聲震天之中任臻猛地一揚手,已如離弦之箭一般率先衝出了防線——最後這八千名依舊來去如風迅猛勝火的輕裝驕騎才是摧枯拉朽徹底擊潰姚軍的生力軍!


    仿佛一霎那間便千軍齊發,任臻長纓在手,縱馬馳騁,直撲固原而去——城外姚軍敗相已現,他要趁機攻入固原,活捉姚興!


    入城巷戰,要的是快、準、狠,所以這八千輕騎未改裝備,星馳電走間欲直接穿過戰場,破門而入!然則姚軍殘部卻依舊敗而不退,依舊死守苦戰,層層疊疊地擁堵在城門前,以血肉之軀拖慢了燕軍的步伐。


    任臻手起刀落,又解決了一個擋路的姚兵,他勒馬敵前,展眼望去,姚軍陣中已經沒剩多少騎兵了,入目皆是不要命不怕死地跳出來與燕軍貼身肉搏的步卒,四處是飛濺的鮮血殘肢,他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混在一處的血與汗,忽然心生懷疑:主將已亡,姚軍怎還這般頑強?


    而楊定等將都還深陷於亂軍混戰之中,幾乎殺到手軟——不對!任臻一聲令下:“分兵去固原西北二門,姚興要逃!”他怎麽早沒想到呢!這些士兵竟全都是用以犧牲的障眼法!


    說時遲那時快,任臻剛剛下令,固原西門便轟然洞開,一彪精兵護著姚興從內衝出,直奔黃河古渡而去!


    在馬上的姚興迴望戰場不由地心痛欲亡——他苦心經營許久的固原城和方圓陣,經此一役,俱成過往雲煙。一直護衛在側的一騎悍將便勸道:“來日方長,單於節哀!隻要過了黃河抵達懷遠,占黃河天塹與燕對峙,我姚秦必定不亡!”


    姚興看了他一眼,他一貫剛愎自用幹綱獨斷,此刻卻也難免灰了心腸:“這些白虜有如神助一般,方圓大陣竟還擋不住他們兩個時辰!孤…孤恐他們在渡河之前便追上我軍…”


    那將軍摘下兜鍪,赫然竟是本已戰死沙場的狄伯支!“當日安成侯離京之時便已留有後著,命末將見機行事,一旦戰局失控便設法潛迴城中護送單於西行。如今燕軍殺了個替身便以為即將大勝,不自覺已被悉數引到固原城東,他們限於苦戰又重甲在身,必定追趕我等不及。”


    姚興這才略放了點心,對這誓死跟隨效忠的大將點了點頭:“幸好孤還有你與子峻…”


    話音剛落便有一騎飛馬來報:“單於!東翼出現敵軍!”


    二人聞言齊齊一驚:“怎可能來的這般快!”狄伯支忙道:“再探!看是打誰的旗號!”不出片刻探馬迴報,竟是慕容永的左軍,已快要趕上姚軍殿後的部隊了!


    姚興迴想片刻陡然色變:“難怪此役慕容永一直在外陣徘徊不曾突入,竟是扼在城西隘口專為以逸待勞堵截我軍!”狄伯支道:“慕容永怎知我們會渡河西撤?!”這一折二人俱是不明,然則事態緊急亦不容他們細想,忙命大軍丟棄輜重,全速前進。


    慕容永神情冷漠而堅毅,眼中隻有那遠遠在望的姚軍大纛——什麽歸師勿遏,窮寇勿追?!他怎可能縱虎歸山,賠上那麽多條性命,再放任姚氏苟延殘喘地與他們隔河相峙!今日他已經隱忍了許久,不曾縱兵殺敵,寧可成全楊定獨挑大樑占據首功便是為了此刻!


    與此同時前鋒營來報,姚軍為了撤逃,竟將馬車上的無用女眷全推下車來,以阻燕軍追擊!因都是姚氏家眷,刁雲不得不勒馬止步,派人請示主將。


    一片雪將化未化地落在了慕容永的額上,他伸手拂去,斷然道:“不必理會,衝過去!”


    戰爭,從來是一將功成萬骨枯!


    怨就怨人逢亂世、身不由己!


    燕軍鐵蹄四起萬馬奔騰,咆哮著淹沒了在那些雪地上無助哭號的嬌弱蒲柳,徒留皚皚大地上觸目驚心的灘灘殘紅。


    而另一邊的燕軍則已經完全掌控了戰局,開始圍剿清掃負隅頑抗的零星殘敵。任臻與楊定苻堅甫一會合,便急道:“姚興逃了!這邊的戰事乃是為拖延我等!”


    楊定殺地渾身上下如血葫蘆一般,呸地吐掉口中血沫,方道:“上將軍已經帶兵去追了!這姚興實在太過jian猾!”


    任臻雙眉緊擰:“叔明怎似未卜先知,早料到今日戰敗姚興會逃?”他抬頭望了望陰沉沉的天際不住飄下的小雪,一點點地撲上他的麵頰,帶出濕濕的冷意。


    苻堅亦帶馬過來,手中長戟握地太久,桿身上沾染著的鮮血已經凝結成一層薄薄的冰渣,粘在了手心上。他剛欲伸手去剝,忽然像想到了什麽,身形微微一僵,抬眼與任臻遙遙對視了一眼。


    下雪…渡河…任臻亦看在眼中,猛然間如遭電擊,扭頭吼道:“打旗,鳴金,傳令三軍,立即收兵!”


    楊定尤渾然不知何故:“為何鳴金?!隻要活捉姚興,後秦必亡!”


    任臻氣急道:“追不上!這是場誘敵之計!”話音未落便猛地撥轉馬頭,狠夾馬肚,一陣風似地朝西風馳電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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