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臻一撇嘴,楊定那傻大個,隻怕苻詵和他那侍衛還沒出麵他自己就忍不住跳出去替天行道了,哪及的上慕容永腹黑縝密。想到那個出手不凡的少年侍衛,他忍不住眉心一簇,重又望向哪處:“什翼珪……這名字拗口的很,究竟是何許人也?”


    不料恰在此刻,什翼珪護送二人迴去之時也抬起頭來,視線直直朝他藏身之處she來,二人在空中電光火石地遙遙一望,旋又交錯開來,擦身而過。


    注1:慕容沖之長兄慕容暐,乃是前燕末帝,投降苻堅後受封新興侯,並隨其南征東晉。淝水之戰苻堅大敗,張夫人於亂軍中與之走失,投往慕容暐處。慕容暐驚為天人,便想護送張夫人迴京,其叔慕容德攔阻,且勸慕容暐趁亂逃走興複燕國。慕容暐不聽,終親自將張夫人送迴苻堅身邊,自己也因此困於長安,直至慕容衝起兵圍城,新興侯府上下數百人口因此皆被坑殺。


    第29章


    任臻放下手中毛筆,抬頭望向來人做瞠目結舌的吃驚狀:“你想要張夫人?”


    段隨撲騰一聲跪下道:“後日遷宮大典皇上會將秦宮諸俘虜分賞予功臣,末將旁者不要,唯一張夫人,望陛下成全!”


    旁者不要個屁!入宮當日就害了兩個未成年少女!放現代很可以吃一排槍子去了!任臻很無奈地嘆了口氣,指了指段隨道:“你遲了一步,韓延昨晚進鳳凰殿問安時候已經向朕討了她去——縱是俘虜,也不能一女二配吧?”


    段隨正是今日再去永巷糾纏張氏時,見把守士兵換成了韓延嫡係這才大驚,生怕韓延這老畜生與他看上同個娘麽,這才急匆匆地直接來求慕容沖,不料竟還是遲了一步,登時急赤白臉地起身道:“皇上,我與段隨同時攻入未央宮,功勞一般大,他已經升了尚書令上將軍,還要同我爭一個女人?!”


    任臻拉下臉來,將手裏的捲軸往案上一砸:“是啊,你倒是說說,為什麽這功勞最後讓個匈奴人占了?!”頓了頓,恨鐵不成鋼地剜了段隨一眼,“若非你管不住你那點下流性子,至於讓他占了便宜?你是我們鮮卑三部之一(注1),朕難道真心不想抬舉你?!韓延不過是個匈奴馬賊,隻配聽咱們的話打雜賣命去,你倒好,做主子的,竟日裏與個家奴鬥氣吃醋,現在連個半老徐娘都要爭!”


    這番話連削帶打似褒帶貶,把個段隨說地無話可答,直梗著脖子道:“哪個要與那個下賤貨色爭氣!隻是張夫人我已經放出話來是要定了,怎能拱手相讓!?”


    任臻破口大罵道:“放屁!你放出來的話算話,朕的金口玉言反而不算話了?你叫朕和咱們那上將軍韓延說——那女人轉賞段隨了你一邊兒涼快去?”他氣地站起身來迴踱步,期間丟了無數衛生眼給段隨,直兜了好幾圈,才挫敗一嘆道:“既你真心想要,朕有個主意——明著給你是不成的了,隻能朕不要臉一迴,反悔說要自己享用了,料韓延不敢不從,待移宮大典使人送到金華殿去,之後你悄莫聲息地再把人領走,生米煮成熟飯了韓延也無話說——這麽著,你依不依?”


    段隨想了一想,知道慕容沖為穩定軍心,這已是出格了的,可見心中還是偏袒他的,兼之知道慕容沖對女色一道興致平平,自己還有什麽不放心的,當下大喜點頭。任臻話風一轉,又冷顏厲色道:“隻是你別再給朕惹麻煩!初入長安百廢待興,你還可勁兒地和韓延混鬧瞎折騰!他要調你一點子兵力出去分駐到灞上、新豐,也是為了拱衛長安,你有什麽好捨不得的?現在長安又沒大戰要打!你還擺這些軍威給誰看去?你那些兵你自己知道什麽貨色,多擠在城裏也是盡給朕惹禍!迴去趕緊依著調令把兵給調出去,別小裏小氣的!”段隨自詡在慕容沖眼中乃是“自己人”了,又新得了天大的好處臉麵,自然滿口答應,迴去依令調兵遣將不提。


    這邊廂慕容永亦在與韓延把酒言歡。韓延自得意滿,因為他名義上已經是燕軍的三軍統帥——慕容永在外躲了幾個月懶,連權柄都給躲丟了,如今和那位剛從阿房趕來長安,位高權不重的皇叔慕容恆一樣,分領左右仆she這麽個虛職,有點眼力界兒的難道不該來向他套套近乎?因而慕容永帶了重金前來拜望,他便也膽敢欣然接受這曾經上峰的一番好意,並與之共飲。


    酒過三巡慕容永便似打開了話匣子,他麵色酡紅地說:“段隨太囂張了。”


    韓延忍住沒有大點其頭,勉強笑道:“他們段氏在鮮卑軍中本就有些人脈麽。”


    “那也不能不把皇上放在眼裏,此刻大燕還姓慕容呢!”慕容永憤然不平道,“你道那日再未央宮我為什麽敢在天子駕前怒斥他在昭陽殿的醜事?苻堅那兩個寶貝女兒本是皇上要留著享用的!段隨是個什麽東西,就敢搶在皇上前頭?!如今皇上看上張夫人,段隨也想要染指,所以我沒法子,才從你那兒借調兵力把守永巷——如今他也就對你還忌憚些許了。”


    韓延恍然大悟,覺著慕容沖剛一得長安就忽然要龍精虎猛開始享受後宮心中暗自鄙夷,麵上卻道:“那就把張氏囚到金華殿去,我不信段隨還敢明著衝進去搶人,他不要命了?”慕容永俯身替他斟滿一海碗酒,忽然輕聲道:“他不要命最好。”


    韓延喝高了,卻還沒上頭,此刻聲色不動:“叔明醉了。”


    “我量淺,但還沒醉到說胡話的地步。”慕容永臉上傷痕未愈,縱貫眉眼的在燈燭光影下便顯得有些森然,“這可不僅是我的想法。段隨是個能帶兵的鮮卑貴族,這已經是可忌之處了,兼之他又是那邊小段妃的娘家哥哥,你說,這能讓人放心?”


    韓延恍然明白過來,“那邊”者指的乃是慕容垂,占了關東自立燕王的叔叔與攻下長安自詡正朔的侄子之間,遲早要有場大衝突。且慕容垂甚為寵愛大小段妃(注2),一下鄴城即立為後,段隨卻被安插在長安城中倒的確會叫那“人”日益放心不下了。他意意思思地試探道:“……這是皇上的意思?”


    慕容永不肯說破,為韓延又滿斟一碗:“皇上什麽意思怎會對咱們做臣子的說?隻是你細想想,若無皇上表態彈壓,以段隨之跋扈豈肯輕易聽你的調令,分兵去駐守灞上與新豐?韓將軍若真能剔了這肉中刺——這軍中就是你一家獨大了。我不怕說句實在話,你兵再多,皇上都不忌你,因為送你十萬大軍你也註定做不成鮮卑皇帝,但他段氏可不一樣!”


    韓延左右盤算,越想越真,此刻也不贅言,捧起海碗:“我是皇上手中卒子,自然是他指哪我打哪,豈有二話!隻是段隨身份貴重,隻怕沒有由頭,不能輕易拿下。”慕容永與他慨然碰杯,一飲而盡:“這個不難!聽我一句話兒——這世上豈有貓兒不偷腥的?”


    慕容永與韓延豪飲,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喝法,他說自己“量淺”倒也當真不是虛言。他自小貧寒酒色不沾,酒量自然不怎麽樣,為了逼出韓延真心話他雖是著力控製卻還是差點喝掛了,強打精神敷衍完韓延,他坐車迴宮,直接向任臻複命。


    任臻不等他開口,先翻手示意他坐下,隨即一指案上擺著的醒酒茶:“喝了。否則明日要害頭疼。”慕容永本就醉了,經過一路上發酵醞釀,此刻已然雙眼模糊腦中混沌,踉蹌了一下,卻是腳步不穩地跌坐在任臻那張胡床上,然後聽話地要去捧那早備好的醒酒茶,卻抓住一旁的硯台搖搖晃晃地往嘴邊湊。任臻先是驚異隨後捧腹,他的確從未見過慕容永飲酒,卻不知這英偉男兒酒量如此之差,今晚的任務還真是難為了他。他趕緊抽走硯台,忍俊不禁地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喝這麽醉?”“我,我沒誤事……”慕容永眼神有些渙散,大著舌頭顛三倒四地把事情始末說了一次,任臻知他是真醉了,但又覺得這般形容實在罕見,便捉狹地不肯放過他,更湊近了逗他:“知道你靠的住,恩,要不要給點賞賜?”慕容永雙眼迷離,有些呆怔地看著任臻:“什麽賞賜?”若是平常慕容永早四兩撥千斤地把話頭給帶過去了,哪會這般傻愣愣地望坑裏跳,任臻傾身擁住他,偏著頭道:“我給什麽賞賜你都要?”慕容永直著眼努力想了一會兒,很認真地與其對視:“那你得先告訴我呀~”話音未落,他的嘴唇便被任臻吻了一下,幹燥而柔軟,散發著一點溫暖而芬芳的酒氣。


    “這個賞賜,要不要?”原本隻是隨口開個玩笑,但此刻任臻難免心癢難奈,輕輕一推將慕容永壓在案上,他啞著聲道。


    慕容永反應不及地眨了眨眼,隻覺得天地忽然倒轉,頭暈目眩,他一語不發,卻忽然微抬上身,伸手攬住了任臻的脖子——任臻順勢一把摟住他,咬著他的耳朵,熱氣盡數撲在他的頸項邊:“喂,愛卿,這可是你自個兒投懷送抱的呀~”慕容永敏感怕癢,此刻便縮著身子一躲,不滿地嘟囔了一句:“別吵~”卻正巧將唇送了上去。


    任臻在心底狼嚎數聲,數月軍旅他是久曠了的,當下一抹鼻血低頭噙住慕容永的雙唇,慕容永悶聲一哼,竟主動探出舌尖與其迎合嬉戲,任臻欣喜若狂,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來討好,一時吮地緊了,慕容永皺眉欲退,卻被任臻扣住下顎,氣息不穩地命令道:“不許再逃!”而後,摧枯拉朽似地以舌徹底侵入,糾纏濡濕,直到二人下巴俱是一片淋漓,才略微唇分,任臻粗喘著伸手便要去扯慕容永的褲褶,卻忽然被按住了手腕,他不解抬頭,就見慕容永依舊一臉迷醉地湊過來,還要再吻,顯是又尚不饜足,任臻不由好笑,心中卻因此泛起一陣柔情蜜意,偶爾讓慕容永神誌迷糊一下也挺可愛的~就在二人難捨難分之時,門外忽然一聲異響,驚地任臻猛地抬頭——他從來不喜起居睡臥之時又重兵把守,因而親兵們入夜後都在丈餘開外處警戒,不敢越雷池半步——他抽身而起,疾步衝出,推開半掩的宮門急道:“楊定!”


    背對著他的高大身軀在夜色中猛然一僵,竟再邁不開步伐。任臻踏前半步,遲疑地道:“你……都看見了?我……”縱使他是厚顏慣了的,麵對這向來一身凜然不苟私情的楊定也不免有些羞赧之意,竟沒好意思往下說。楊定霍然轉身,月光下臉色鐵青:“慕容沖,你當年忍辱負重為苻堅嬖寵,十年隱忍得以複國報仇,便是起兵反叛亦情有可原——我敬你臥薪嚐膽是個英雄——可如今看來,你分明也樂衷此道,叛主自立亦全為一己私慾!”任臻一字一句聽畢,忽然信步上前,啪地甩了楊定一巴掌,他下了死力氣,楊定的唇邊登時淌出一抹紅痕,此刻正歪過頭來不可置信地瞪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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