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白她一眼:“你懷孕了就知道,這是做娘之人的直覺!”


    世上還有這種直覺嗎?璿璣覺得很不可思議。正說著,隻聽外麵傳來一陣笑語,卻是幾個年輕弟子過來楓樹林休息遊玩,抬頭見到璿璣和玲瓏站在楓樹下,不由都愣住,怯生生地行禮:“見過玲瓏師姐,璿璣師姐。”


    說完急匆匆轉身就想走,一個女孩子走得急了,腰間繫著的玳瑁墜子被樹枝牽著掉在了地上,璿璣叫道:“你們等等。”上去將那玳瑁墜子撿起來,拍落泥土,遞給那女孩子,柔聲道:“不用急急忙忙的,拿去。”


    那少女眼見璿璣的手伸過來,隻驚得臉色蒼白,身邊幾個同伴也是麵露恐懼之色,恨不得拔腿就跑。璿璣道:“你的東西,拿去呀。”


    那少女戰戰兢兢地接過墜子,連聲謝也說不出口,掉頭就跑。一行人跑了老遠,隱約聽見有人說道:“沒被她碰到吧?墜子沒被燒爛?聽說她全身都帶火,以前燒死過好多師兄……連掌門都怕她呢,文雨師兄他們都說她是怪物……”


    “背後說些什麽屁話呢?!有種過來說!”玲瓏突然厲聲高叫,頗有當年巾幗不讓鬚眉的氣勢。那些孩子聽到她的聲音,早就一窩蜂散了,玲瓏氣得追上去幾步,罵道:“一群爛嘴巴的王八蛋!別讓我看到你們!明天就全部趕下山!”


    璿璣趕緊扯住她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輕道:“你可別亂激動,小心肚子裏的娃娃,還一蹦一跳的!”


    玲瓏怒道:“派裏不知什麽時候興起這些謠言,我們在的時候還不敢說,背後都傳爛了!不好好練功,成天胡思亂想,胡說八道!爹怎麽不管管!”


    璿璣毫不在意地笑道:“他們可也沒說錯,我的確是個怪物。”


    玲瓏使勁推了她一把,臉色一會紅一會白,厲聲道:“你別來說這種無聊話!沒得聽著就寒磣!什麽怪物?你是怪物,那我們一家子都是怪物了?!”


    璿璣還是笑:“我總是說不過你。”她迴頭展顏望向楓樹林,滿目火紅的楓葉,如火如荼,放在平時,應當是遊人如織,到處歡聲笑語,她又道:“我一迴來,許多孩子連覺都睡不好,你看,知道我來楓樹林,結果他們沒一個人敢來,看了我也要跑。爹還讓我做七峰長老,哪裏是這麽容易的事。”


    玲瓏急道:“話可不是這麽說!你做你的七峰長老,和他們有什麽關係?帶成見的都是些不中用的東西,迴頭就把他們全趕走!看誰還敢亂說!”


    璿璣搖頭道:“今天趕了,明天還有人說,用這種法子堵人家的嘴,最愚蠢無比,還會寒了其他弟子的心,對少陽派不是好事。流言就是傳上一千年,真實也不會因為流言而改變,天知地知,那便夠了,何苦與那些不懂事的人生氣。再說,我也不想做長老,你也知道,我從小就是個懶惰性子,做了長老又要煩這個,又要顧全那個,哪是人過的日子。”


    她見玲瓏還是鬱鬱不歡,便握住她的手,笑道:“你看看我,我哪點不如你?怎麽可能是怪物呢?明明是美人兒才對。”說著她自己笑起來了。


    玲瓏哧地一笑,在她臉上一擰,道:“我才是說不過你!算了,不和那些無知的東西計較!坐井觀天,目光短淺,以後有他們的苦頭吃呢!”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忽見何丹萍與楚影紅分花拂柳地走了過來,一見璿璣,楚影紅便拍手笑道:“可算找到新娘子啦!新娘子,你家相公的人馬都來嘍!想不想偷偷去看他一眼呀?”


    何丹萍過來扶住玲瓏,也笑道:“璿璣,司鳳來了,準備一下,後天就大婚了。”


    璿璣自從迴到少陽派等禹司鳳來提親,一等就是大半年,足有大半年沒見到他,心中自然是想念無比,她見眾人都笑吟吟望著自己,知道她們起了玩心,要教唆著她去偷偷找司鳳說話。這裏的風俗是大婚前男女不可以見麵,但他們都是修仙者,所謂風俗也不過是拿來應景而已,並不會太當真。


    於是她說道:“在哪裏?我去看看。”


    三個女人都笑了起來,何丹萍道:“在少陽峰頂上的花廳裏呢,正和你爹爹談大婚的事情。你這孩子,才半年多沒見而已,後天不就見著了?這就憋不住了。”


    話雖然這麽說,但她還是帶著三人偷偷上了少陽峰。兩個大人當然是不會做偷聽偷看之類的事情,隻是站在窗下笑,玲瓏和璿璣兩人一人趴在窗邊一人趴在門前,就著fèng隙朝裏麵偷看。


    禹司鳳果然坐在花廳中,長袍烏帽,神采飛揚。俗話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們也不知隔了多少個秋天沒見了。璿璣本來是抱著玩笑的心態過來偷看,這會卻不知怎的,隻覺心跳得厲害,突然發覺偷看一下也不錯。


    隻聽裏麵有人說了幾句什麽,聽不真切,跟著禹司鳳放下茶杯,突然抬眼,準確無誤地朝璿璣偷看的這個方向望過來,微微一笑。璿璣大窘,趕緊縮手想退開,誰知大門吱呀一聲被人打開,褚磊似笑非笑地站在門口,看著她們幾人。


    第六卷 我本琉璃 第三十六章 忘卻三生(六)


    “兩個淘氣包。”他笑著說,在璿璣肩上一拍,卻迴頭瞪著玲瓏:“有身子的人也跟著胡鬧!方才敏言去楓樹林找不到你,急得和陀螺似的,你還不趕緊迴去?”


    玲瓏哼了一聲,撅嘴道:“讓他急著嘛!還能急死不成?一天到晚不給我這個那個,煩也煩死了。”


    褚磊瞪了她一眼,“胡鬧。”迴頭對禹司鳳道:“司鳳你隨我來,為你安排客房。”


    禹司鳳答應一聲,緩緩走出來,褚磊故意走得很慢,似是留點時間給他二人說句要緊話,玲瓏她們幾個也躲在後麵不出來。禹司鳳笑吟吟地經過璿璣身邊,忽然低頭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跟著抬手在她腦袋上摸了摸,理順亂發,這才轉身走了。


    玲瓏憋不住趕緊跑出來,扯著她的袖子連聲問:“他說什麽說什麽?”


    璿璣一頭霧水,喃喃道:“他說,後天看好戲……要我做好準備。”


    什麽意思?什麽好戲?完全摸不著頭腦。連楚影紅也搞不清這少年究竟葫蘆裏賣著什麽藥。


    這個問題一直讓璿璣想到晚上睡覺,還是沒想明白到底什麽意思。後天是大婚,他要在大婚上搞什麽好戲呢?哎呀呀,真是想得腦袋都大了。她幹脆不想,倚著床頭看了一會書,擺弄一會架子上的鳳冠霞帔,好容易才沉沉睡去。


    恍惚中,隻覺身入一個幻境,周圍光怪陸離,莫可名狀。自己變成了羅睺計都,在床上睡著,等白帝用匕首來斬首,剖腹取心放進琉璃盞。她又驚又懼又怒,百般掙紮,卻半點也動彈不得。再一個恍惚間,自己像是被人放進了琉璃盞,無法動作。白帝的雙手猶如撫摸情人一般,輕輕摸著琉璃盞,低柔的聲音徘徊在耳邊:做一個琉璃美人吧……


    她隻覺喉中苦澀,幾乎要嚎啕大哭出來。


    她什麽也不是,不是人,不是神,不是修羅,連畜牲也不是。她隻是用琉璃堆出來的怪物罷了,流離在六道之外,卻隻想做個最普通不過的凡人。


    周圍仿佛有烈烈的火焰灼燒,火焰中現出一個人影,渾身是血,早已看不出容貌,隻有額間一點金印閃閃爍爍。那人低聲道:“我已知道自己犯下大錯,當初為心魔所困,犯下這等罪狀,罪有應得。卿如今喜樂平安,甚慰。天帝曾諭:有心者,凡間即天庭。卿則可改為有心者,琉璃亦是血肉。保重。”


    語畢,火中似有修羅猙獰,生生將他抓了迴去,生嚼活吞。那修羅目光灼灼,極為英武,觀其麵目,竟有八分像羅睺計都。


    璿璣隻覺驚心動魄,不防那修羅陡然抬頭望向她,大掌一揮,沖天的火焰朝她襲來,璿璣大驚失色,渾身猛然一顫,睜開眼,才發覺是一場夢。她渾身一陣冷一陣熱,汗水早已濕透了衣裳。


    是夢?非夢?那是白帝與羅睺死後在地獄裏的景象?


    璿璣惶惶然起身,此時晨曦微露,一夜竟然就這樣過去了。心口跳得極快,她忍不住用手按住,想到白帝說的:有心者,琉璃亦是血肉,不由微有觸動,靠在床頭感慨萬千。


    午後玲瓏又來找她說話,璿璣便問她:“你現在還會做噩夢嗎?”


    玲瓏倒是一怔,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她問得是什麽。她麵上一紅,低聲道:“早就沒有啦。你說的對,是我自己沒放開,所以每天都夢到……那個人。現在生活安逸,又有了孩子,我再也沒想過他。”


    她見璿璣不說話,便又道:“都會過去的,不管是什麽天大的事情,當時我們覺得好睏難,根本過不去,可是總有一天,慢慢地,等你突然想起的時候才發現早已把那過不去的坎丟在了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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