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支祁唔了一聲,掃一眼那些嘴饞的神仙,笑道:“自然是吃不完的。怎麽,高貴聖潔的神仙們也管我這個罪人要果子吃了?”


    朱雀被他搶白了一句,有些惱火,掉臉過去再也不說話了。白虎也覺得一群人盯著人家吃東西的情景很不雅觀,於是撥了撥頭發,打算坐一旁小憩一下,把自己剛才因為打鬥而顯得不太優雅的姿態調整過來。


    耳後突然有風聲響起,她急急抬手一撈——卻是兩顆鮮紅的大桃子,驚愕中迴頭望去,無支祁沖她嘻嘻笑,露出滿嘴的白牙:“請你的,白虎姐姐。”


    我不要——她很想冷淡地迴絕掉,維持一貫優雅的形象,但旁邊的騰蛇吃得太香,果子的清甜香氣簡直是她從未享受過的。難怪他們下凡之前,白帝都要囑咐他們不可貪吃凡間飲食,所有人都以為凡間的食物有瘴氣,於仙力有損,原來是怕他們禁不住這等誘惑。


    口腹欲,男女情慾,皆為凡人所經受的誘惑。男女之欲還不算什麽,倒是這口腹之慾,不像男女之防那麽明顯,不經意間就被誘惑了,反倒比男女之欲來得還可怕。


    白虎在眾目睽睽之下,忍不住動手把桃子皮撕了一塊下來,甜蜜的汁水頓時流了她一手,那種味道簡直是無法抵禦前所未有的誘惑。她慢慢咬了一口,隻覺甜軟芬芳,再也忍不得,把整個桃子全塞嘴裏——當然,結果就是噎住了。


    朱雀見她麵無人色手忙腳亂,趕緊在她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一顆完整的隻被咬了一口的桃子從她嘴裏噗通一聲掉在了地上,白虎臉漲得通紅,隔了一會又變得慘白,這迴她丟人丟大發了,竟僵在那裏不敢動。


    無支祁嘆了一口氣,道:“你又不是蛇,怎麽生吞啊?牙齒長著做什麽的?”


    白虎默然不語,把另一個桃子往朱雀手裏一塞,掉臉坐到老遠的地方,再也不過來了。朱雀受寵若驚,忙不迭地,連皮也捨不得撕,三兩口就把桃子給吃了。


    無支祁見他吃得香甜,不由哈哈大笑,把包袱皮一抖,果子骨碌碌滾了一地,道:“來!打架歸打架,吃果子歸吃果子!人手一個,老子很大方吧?”


    眾人都猶豫了一下,見騰蛇吃得香甜,朱雀也迴味無窮的樣子,終於擁上來一股腦把果子給分了。無支祁笑道:“可憐可憐!連這些最平凡的果子都能吃得香甜,你們若是吃到凡間的美食,還不連舌頭都吞了?”


    角宿一邊啃杏子一邊奇道:“凡間有什麽美食?”


    這話正好問到了騰蛇的心坎裏,他立即如數家珍般地將自己這幾年來吃過的美食說了個遍,一會是海貨之清淡鮮甜,一會是燉湯之精湛味美,隻說得人人眼冒綠光,角宿繼續捂著嘴,防止口水流出來。


    “不過這凡間嘛,最好的東西還數美酒。和這裏沒味道的白水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你們枉做了那麽久的神仙,若連美酒的滋味也不知道,完全是白活了!”


    騰蛇說得口沫橫飛,在眾人的驚嘆聲中,打架的氣氛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神仙妖怪叛徒清流坐在一起,對凡間的美食遐想連篇,恨不得立即就偷偷溜下界去嚐嚐那如夢似幻的美妙滋味。


    無支祁繼續在袖子裏掏啊掏,竟給他掏出一個小酒罈來,把封口一拆,醉人的濃香立即隨風散開,霎時間,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了上去。


    他將罈子一舉,笑道:“帶著路上解渴的,極品女兒紅,誰想嚐嚐?”


    騰蛇第一個撲上去,被他一腳踹開:“滾開!本來就不多了,可沒你的份!”


    無支祁將酒罈子丟給朱雀,繼續笑道:“嚐一口。”


    朱雀猶猶豫豫地拿起來,仰頭小小喝了一口,隻覺嘴裏像灌進了一團火焰,臉色劇變,險些噴出來。他僵直了脖子硬吞下去,正要破口大罵他倆騙人,誰知那火裏卻仿佛藏著柔軟的棉花,下了肚便紛紛化開,一股醇厚火辣的感覺瞬間襲上腦門,這等滋味,生平未見,委實令人讚嘆。


    他大讚一聲:“好東西!”跟著將酒罈子拋給遠遠坐著的白虎,“你嚐嚐!”


    白虎先前出了個大醜,本欲趁眾人不注意悄悄離開,誰知朱雀卻將酒罈遞給她,她隻得仰頭喝了一口,滋味果然不壞。她不由展眉一笑,其色艷過春花,抬起皓腕將酒罈丟給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氐宿,道:“給你!”


    那一壇酒被這些神仙一人一大口,很快就喝光了,騰蛇好容易等他們每人都喝了一口,便伸手搶過來,仰脖子想把最後的酒液全部解決掉,誰知罈子翻過來之後,連一滴酒也沒流下來,全被他們喝光了。


    他沮喪地將罈子一丟,道:“你這猢猻很沒良心!好東西從來也想不到別人!”


    無支祁摸著下巴,笑得十分詭異,低聲道:“迴頭你就知道,老子是天下第一好人。”


    果子吃完了,酒也喝完了,這些神仙紅著臉,打著酒嗝,繼續來找他倆的麻煩。角宿結結巴巴地說道:“無……無支祁,我們吃你的東西,喝了……你的酒,可別……以為這樣就算了!來來,咱們繼續……鬥上個三百迴合!”


    騰蛇皺眉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吃飽喝足了,你也好意思說這些!”


    角宿瞪著眼睛,“一迴事……歸一迴事!不可混為一談!最多我先上,來車輪戰罷了!”他縱身跳起,雙掌一翻,便朝無支祁肩頭抓來。


    無支祁嘴角含笑,動也不動,就像是放棄了抵抗,隨他們捕捉了。角宿一陣狂喜,變拍為戳,五根手指並在一起,閃爍出金屬的冷光,一看即是極鋒利的利器,直直朝他心口戳下去。誰知戳到一半,他眼前突然一陣模糊,喃喃道:“奇怪……腦袋好暈!”


    話還未說完,隻聽“噗通”一聲,他已經撲倒在地,暈死過去。


    諸神都是大驚失色,紛紛跳起來,緊跟著卻如同下餃子一樣,噗通聲不絕,沒一會,就倒了一片,隻剩無支祁和騰蛇兩人坐在那裏。


    “咦?這是怎麽迴事?”騰蛇又驚又喜,用腳踢了踢角宿,他被踢得翻過來,臉頰火紅,滿身酒氣,睡得十分香甜。倒下去的神仙們大多都是醉態可掬,不知做著什麽美夢。


    無支祁慢條斯理地站起來,將那個黑黝黝毫不起眼的小酒罈撈起來,擦擦幹淨塞進袖子裏,悠然說道:“這個罈子叫做酒神爵,放一罈子清水進去,過一個時辰就自動變成天下最醇最烈的美酒,喝上一小口便要醉三天,方才我在赤水河裏裝了一罐子水,這會就變成美酒啦。不過他們是神仙,隻怕醒得要快一些,所以我在裏麵還加了一些藥粉,保證他們睡上個三天三夜。”


    騰蛇見不用動手便讓這些棘手的傢夥倒了一地,喜得抓耳撓腮,連聲道:“這種好東西你怎麽不早拿出來!從什麽地方找到的?”


    無支祁抱著胳膊,得意洋洋,“老子的寶貝多著吶!你以為隻有一個策海鉤?當年我在南海遇到鮫人一族,和他們打了個賭,結果他們輸了,這玩意便是他們賠給我的。好東西嘛,自然是要留到最後,我若不放些花哨東西出來迷惑視線,他們怎會乖乖喝這天下第一美酒?”


    他將朱雀踢翻過來,看著他醉醺醺的樣子,又笑:“老子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沒時間伺候你們這幫臭神仙。天帝老兒不安好心,就盼老子殺個滿堂紅,老子偏不讓他遂意!就是不殺一人,瞧他能奈我何。”


    騰蛇這會當真是打心眼裏由衷地佩服他。都說無支祁本事大的很,原來他的本事不光在打架,腦子也很好使。他看他的眼神簡直是閃閃發亮,隻覺千年之前執意要找他打架的決定沒有一點錯誤,英明之極,遠見之極。


    第六卷 我本琉璃 第二十一章 琉璃(一)


    璿璣離開的時候是惶惶不安的,她追上白帝,默默跟在他身後,腦子裏想的卻隻有離開自己的那些夥伴。


    見天帝當然是他們此行最大的目的,可是如果他們事先知道,隻有璿璣一個人能見到他,其餘的人死的死失蹤的失蹤,還有被打成謀逆的,他們還會那麽急切而且充滿熱情地趕來嗎?


    褚磊說過,人在世上生活,每一件事都有規劃和預測。倘若順著規劃的足跡一直順暢地走下去,縱然平淡,卻未嚐不是一種幸福。誰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正如他們滿腔熱血地跑來崑崙山,行走的每一步卻都令他們感到悵然——但誰也不會因此而放棄。


    這條路是對還是錯,不走到最後是無人知道的。途中那麽多的人沖他們唿喝叫嚷,提醒他們已經走入歧途,再往下便是萬劫不複的入魔之道。那是一種欺騙,還是誘惑,璿璣已經不願意再想。


    既然已經選擇了一條路,便要昂首挺胸,一直走下去,走到盡頭為止——褚磊的話她一直記在心裏,瞻前顧後,患得患失,始終無法判斷怎樣才是對錯,為外界的聲色所擾,這樣的人,永遠也不知道什麽叫做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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