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支祁正要將她搶過來當作人質,忽覺前方有什麽不對勁,漫天的血色霧氣撲麵而來,他心知這是朱雀放出的殺手鐧,不敢與之相撞,隻得翻身退後。血霧裂開一道fèng隙,將青龍拽了進去,便團在開明門前動也不動了。


    那血霧腐蝕力極強,就算銅頭鐵骨進去,也能瞬間被化開,眾人以前都見識過這種厲害,誰也不敢硬撞,隻得守在門口幹瞪眼。騰蛇還在著急,急得亂蹦亂跳,三人就屬他最活躍,璿璣知道他心中的為難之處,便道:“你別出手,看著就好。迴頭天帝要是怪罪下來,就說是我挾持了你,沒你的事。”


    騰蛇萬沒想到她會說這種話,不由呆住,無支祁扯開衣服包紮傷口,痛得一個勁皺眉,嘴裏卻笑道:“是啦,誰讓你是天界的神獸,想必為難之處也很多。這場架,和你沒關係。”


    騰蛇憋了半天,突然怒道:“什麽叫沒關係!別小看老子!他媽的,打就打!誰怕誰!大不了一起死罷了!”


    無支祁逗他:“這樣不好吧?你是大有前途的神獸,和咱們這些造反作亂之人在一起,沒的耽誤了你。趕緊迴去才是正道。”


    騰蛇果然不禁逗,把臉漲得通紅,一疊聲地叫:“你看不起我?!”


    璿璣替無支祁把傷口緊緊纏住,防止它裂開,才道:“騰蛇,這事兒你為難,我們都知道。你真的別出手,對同僚下手,心裏必定不好受。”


    騰蛇咬著嘴唇不說話,最後把心一橫,道:“罷了!除死無大事!一起去便是!”


    騰蛇有騰蛇的好處,他從不會雜七雜八亂想,讓自己陷入兩難的境地,一旦決定,那就不可能迴頭,既然決定幫助璿璣這方,渾身頓時輕鬆下來,蹲著說道:“這血霧看似完美無缺,其實很好破,弄點大風過來吹散就行。再不濟,我用火來燒,燒它個三天三夜,就不信化不開!”


    無支祁搖頭道:“此事不急……哎,那臭女人的爪子還真厲害,抓得老子疼死了!我說,你剛才給她潑了什麽?”


    璿璣掏出幾顆藥丸,其色如墨,笑道:“這東西啦,少陽派自己煉的藥丸,拉肚子啊,腸胃不適啊,吃它很有效的。平日都是給我們生吞的,如果化在水裏,就和墨水一樣,顏色難看味道也難聞。我也是突然想到的,她雖然會隱身,但可不是真的變沒有了,不過是咱們看不到她的身子罷了。用有顏色的水潑上去,不就立即現形了嗎?”


    無支祁雖然疼得齜牙咧嘴,卻也忍不住伸出大拇指贊道:“厲害!你原來也挺聰明,我還當你轉世之後成了木頭腦袋呢!”


    說話間,神殿中仙樂依然不停,悠揚婉轉,委實好聽之極。無支祁嘆道:“天帝老兒不知在裏麵享什麽福呢,咱們卻落得這般狼狽。”


    忽然之間,那曲調陡然上升,變得激昂悲涼,眾人都是一怔,隻覺那編鍾幾乎是敲在心尖上,古琴錚然而響,鏗鏗數下,卻是變徵之聲,其淒涼蒼茫之處,足可令人落淚。


    無支祁喃喃道:“變徵是殺音。這般激烈,隻怕升不到羽調便要破開!不祥啊。”


    說罷轉頭看那血霧,臉色微微一變,道:“不好,果然是殺音!”


    那些團團圍簇的血霧在蠕蠕而動,朝他們所處的懸崖邊上襲來,他們若不現在出手,下場隻有兩個,一個是跳下懸崖,一個便是被那血霧腐蝕成一灘血水。


    無支祁咬牙起身,將策海鉤緊緊攥在手裏,手心滿是汗。


    他這一揮下去,開明門也要破碎,更不用提後麵的諸神了,縱然能破開血霧,那也等於殺戒大開,真要和天界作對到底了,璿璣要找天帝好好談,便成奢望。是非成敗,隻在策海鉤一鉤之間。


    眼看那血霧瀰漫而上,離他們不到一丈的距離,無支祁咬了咬牙,抬手便要將策海鉤揮出——那一揮,便要是驚天動地。


    他的手腕突然被人抓住,迴頭一看,璿璣對他緩緩搖頭。


    她上前一步,朗聲道:“我是褚璿璣!求見天帝一麵!絕無謀反逆上之心,萬望通融!”


    血霧還在向前瀰漫,沒有人答話,神殿裏變徵之音錚然悲愴,仿佛亂雲洶湧,要將他們三人吞沒其中。


    第六卷 我本琉璃 第十九章 諸神降臨(六)


    “廢話什麽!上啦!”騰蛇當即便要放火去燒,最後被天帝老爺子抓起來亂刀砍死,也好過被血霧悶死。化成血水是什麽死法?他才不稀罕!


    璿璣死死抓住他,低聲道:“讓我再試試!”


    她不想就這樣放棄。殺人是多麽容易的事情,一劍下去,血肉橫飛,一了百了。可是一路過來,紫狐死了,司鳳不見了,柳意歡也離開了,少陽派諸人還在山上快快樂樂地生活——都是同伴,她不能因為自己的衝動,就將所有至親之人推入火坑,遭受連坐,一個亭奴已經夠了。


    殺人隻是最簡單的處世方法,也是她曾經的真理,如今她要拋棄過去的一切。


    老天可會給她機會?


    她單膝跪下,朗聲道:“褚璿璣求見天帝!”


    沒人迴答她,血霧緩緩前進,眼看就要觸及她的鼻尖。三人麵上都是汗水,近乎窒息地聽著遙遠的仙樂。


    變徵之聲,那琵琶猶如落地的玉珠,叮叮咚咚,一線往上攀升,好似一縷淡渺的青煙,裊裊升上天際。無支祁凝神去聽,隻覺那悲愴之音像一根鋼針紮在腦中,動彈不得。


    霎時間,編鍾,竹笛,古琴……盡數奏響,像是攀至天盡頭的海浪終於落下,變徵之聲陡然破開,迴歸徵調。無支祁大叫一聲,卡在腦中的那根鋼針好像也被人一下拔去,痛快的感覺無法言喻。


    血霧在璿璣麵前陡然分開,裂出一條大道,門前有一人溫言道:“三位請進,天帝等候多時。”


    三人心中狂喜,一股腦全癱在地上,摸摸背後,汗水都把衣服給浸透了。互相對望,隻覺每個人臉上都麵無人色,卻又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喜悅。騰蛇聲音有些顫抖:“走……走,進去吧!”


    璿璣點了點頭,扶著無支祁,三人並肩,慢慢走進開明門,隻見諸神秩序井然地分站兩邊,正對麵站著一個白衣少年,豐神俊朗,眉間一點金印。觀其年紀,也不過十三四,然而目光灼灼,極為有神,璿璣竟有些不敢與他直視,看了一眼,便自然而然垂頭,掃過他的衣服,忽見他左手袖子空空蕩蕩,這樣一個俊美的少年,竟然沒有左手。


    騰蛇一見到他,便臉色蒼白,怔了半晌,才跪下叩首,低聲道:“參見白帝。”


    無支祁倒還好,他見過白帝,當時已經驚訝過了,於是他拱了拱手,當作行禮。璿璣卻吃驚得下巴險些掉下來,她想破頭也想不到白帝是個小小少年,瞪著他,完全不曉得該說什麽。


    白帝並不在意她的失態,隻微微一笑,猶如春風拂過,說道:“將軍又迴來了,寡人十分歡喜。”


    騰蛇見璿璣呆呆的沒一點反應,氣急敗壞之下在她腿上推了一把。璿璣如夢初醒,趕緊點頭道:“你……你好!”


    這是什麽狗屁行禮!騰蛇簡直鬱悶得要吐血,生怕白帝一個發怒,把他們再丟出去。


    白帝卻並不在意,溫言道:“前塵往事,將軍可還記得?”


    他指的是什麽前塵往事?璿璣茫然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最後才道:“有些能記得,有些……記不得。”


    白帝微微頷首,卻不再問,隻看向無支祁,笑道:“千年不見,無支祁也變了不少,溫柔多了。”


    無支祁一聽到這種溫柔的語調便要起雞皮疙瘩,當即苦笑起來:“白帝先生,您老莫要語含嘲笑,猴子我不通文墨,不懂你們那套文縐縐的東西。有話痛快點說出來,要打要殺,悉聽尊便就是!”


    白帝含笑道:“還是那麽多疑,但你開始會說好聽話了。任我們打殺,是真心話嗎?”


    無支祁擺手道:“慢!我醜話說在前頭,我們這次來,是說理的,本來也不想打架。那些神巫殺了我的……好朋友,我已經替她報了仇。人是我殺的,和這丫頭這小子沒半點關係,你們要顯擺天界的威風,沖我來就行,別把人家小姑娘的丈夫抓走,使那種下三濫的法子。”


    旁邊的諸位神仙連聲喝止,都覺得他這麽多年過去,狂態絲毫不減,在白帝麵前也敢胡言亂語。無支祁白眼一翻,道:“怎麽,我說錯了嗎?”


    白帝笑道:“一迴事歸一迴事,不要混為一談。你將神巫居住的山頭毀去,再加上之前偷走神器、擅自逃離陰間的罪,要殺你也容易的很。神巫失手殺了那狐妖,則是另外一迴事,究其根本,還是你們擅闖崑崙山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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